486医院的病房宽畅而明亮。一个房间里住着六个人,还是很宽松。
可是,陈默的心情并没有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善,反而有些失落。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或许还有刘翠。他也不知道,阿孜姑丽是否会有同样的感受。
军医院离C团的距离不远,常常会有同事来看望陈默。当然,来的最及时、最勤快的,是他的老同学穆子旭。
医院有规定,上午医生要查房、治疗,不允许探视。同事朋友要来,只能在下午或者晚上。
一天下午,病房里其他病号都出去了,有人去院子里的花园散步,有人在楼前晒太阳。
陈默百无聊赖,加之行动不便,只好躺在床上睡大觉。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中,陈默感觉耳朵痒痒的。他用手摸一摸,不痒了。没过几秒,又开始痒痒。
陈默烦躁地睁开眼,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却发现穆子旭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他的眼前晃动。
这事也只有穆子旭做得出来,他们之间太熟了,没那么多顾忌。
他俩在后勤学院上学的时候,就是同一个专业,毕业后一起来到西域,而且分到同一个单位。
和他们一起分配到C团的,还有另一个同学李进东。
三人在基层连队工作时间都不长,先后调入团机关。
陈默调入政治处任宣传干事,穆子旭和李进东进了后勤处。穆子旭是财务助理员,李进东担任战勤参谋。
“搞什么搞?”陈默清醒过来,冲穆子旭喊道。
很快陈默就发现,床边站着好几个人。C团参谋长梁镇中校、后勤处长景天成少校,还有财务出纳王钧,他是一个志愿兵。
“陈默同志,你这下可出名了,我们都是慕名前来看望英雄的。”梁参谋长瓮声瓮气地说。
梁镇,中校军衔,行武出身,一米八的个头,身材魁梧,从士兵一步一步干到团参谋长,参加过许多次比武竞赛,拿过的奖项自己都数不清了。
梁镇穿着他最热爱的迷彩服。一年四季,他几乎不穿别的衣服,除了迷彩服还是迷彩服。
景天成处长是从外单位调入C团的,陈默对他不熟悉,平时接触不多,交往很少,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这几位领导能来看望陈默,估计是团长、政委指示的结果。
“陈干事,现在感觉怎么样,胳膊可以动了吧?能不能下地走了?”梁参谋长问。
“谢谢参谋长关心,胳膊可以动了。”陈默说着抬起右臂活动一番,“左腿还不行,不过,拄拐杖勉强可以走。”
“陈默同志,我代表后勤处的同志来看望你,希望你安心养病,早日康复。”景天成处长表明来意。
“陈干事,我们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你的镜头了,你这次可真是给我们C团增光添彩啊!”后勤处出纳王钧笑着说。
“哪里,哪里。”陈默说,“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就受伤下了火线,反而得到这么多赞扬,实在是不好意思啦。”
“别不好意思。我想上电视想疯了,也没有机会,你这一去救灾,就上了电视,而且还是央视,果然是搞新闻的啊!”穆子旭喜欢拿老同学开涮。
“别提了,你没看电视里我的形象有多邋遢。”陈默说。
“挺真实的!你本来就是那形象,就不要怪摄像机了。”穆子旭说,“好好养伤吧,等你好了,请你喝酒。”
穆子旭又对梁参谋长说:“到时候请各位首长捧场啊,给我们的陈大干事来个庆功宴!”
众人笑着点头。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他们还去看望另外两个受伤的战士。穆子旭陪着陈默。
“给,这是你的最爱。”穆子旭把一套四卷本的《金庸全集》放在陈默的床头。
“知我者,子旭也。”陈默打心眼里感谢这位老同学。
领导们给陈默送来的鲜花,就摆在窗台上,还有一个大塑料袋子,里面装有各种水果之类的食品。
穆子旭打开袋子,拿出一盒巧克力。
“送我巧克力!我又不是小孩子。”陈默一见还有这东西,觉得新鲜,“买巧克力,是你的主意吧?”
“除了我,谁还会有如此创意。”穆子旭很得意,“吃吧,补充点能量。咱们在军校跑五公里武装越野时,好多人都吃巧克力。”
“你以前还说过,孕妇临产前也吃巧克力,真的吗?”陈默问。
“真的啊,所以我今天就买了给你。”穆子旭笑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默说,“哎,你最近怎么样?于静那个小丫头还在联系吗?”
“当然在联系啊,我们是认真的。”穆子旭一本正经地说。
“火车上见一面就粘上了,还谈情说爱,靠得住吗?你这情场老手,怎么也变得幼稚起来。”陈默抓住机会就要挖苦老同学。
穆子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有迷惑小女生的歪招,从上大学起,就不断有女孩子围着他转。
“这就是缘分啊,一见钟情。你不懂,嘿,没这福份吧!”穆子旭与陈默开玩笑从来不客气。
“你还当真了!这样的亏还没吃够啊,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陈默不屑一顾地说,“还缘分呢,未必不是冤孽。”
“于静这姑娘挺好的,人很单纯,不像有些女孩子。”穆子旭说。
“一面之缘,交个普通朋友未尝不可,真要谈恋爱,还得慎重啊,我的兄弟。”尽管陈默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但他还是喜欢以兄长的身份教训这个小弟。
“于静和以前的那几个女孩都不一样。”穆子旭说。
“怎么不一样了?”
“她邀请我夏天去兰州玩。那时她放暑假了。我正好请个探亲假,陪她玩几天,然后送她到北京上学,然后呢,我再回东北老家去。”
“既然到了这份上,我只好先祝福你了。”
“谢谢,我接受你的祝福。”
“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人家可是生在西北重镇,长在皇城根下。你如今在西部边陲的无名小镇。这个现实不要忽略喽。别骗人家小姑娘。”
“看你说的,皇城根下咱也不是没待过。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我怎么能忍心骗她呢?”
“呵,骗的还少吗?”
“那不叫骗,那是你情我愿。”穆子旭从床边站起来,伸伸懒腰说,“爱情是浪漫的,爱情是没有距离的,现实的距离有时会产生特殊的美。”
“可是婚姻是现实的,距离也会产生隔阂。”陈默轻轻地拍着床头的书本说。
“爱德华不爱江山爱美人,黛安娜不当王妃当平民,西施可以委身吴王,昭君可以远嫁塞外。”
“知道的还不少!”
“我们不能小看女人,有时候,女人为了爱,可以放弃很多东西!”穆子旭双手握拳,斩钉截铁地说。
“于静还是个学生,不懂事,她父母会同意吗?”
“于静虽然年龄不大,但很有主见,认准的事一定会坚持的,任何人都左右不了她,包括她的父母。”
“说不定她大学毕业,就会变得现实起来,你就一厢情愿做美梦去吧。”
“于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挺成熟的,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明知不可而为之,勇气可佳,佩服。”陈默辩不过穆子旭。
“别光说我了,你的事也该抓紧。”穆子旭开始反唇相讥,“还是快点从你那《长河落日》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吧,说不定陶莉已经嫁人了。”
“别提她好不好,我早就不想她了。”陈默的脸上划过一丝伤感。
唉,陶莉,你在家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