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内
“念甫,今日科场上那人好厉害,我才眨了下眼,那人就胜了。整日里也就他一个胜得那么痛快吧,连父皇都赞他出色呢。”说话的人细声软语,音色流转宛如风拂银铃。
“哈哈,皇姐可是对这人一见而倾心,恨不能以身相许之?”
女子桃腮涂红蛾眉轻挤,娇嗔道“亏得从小最疼你,念甫怎生只知出言轻薄你姐姐,只是夸一下那人罢了。父皇近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还打骂了好些内官,今日高兴一回也是难得呢。”
“嘿嘿,皇姐平日却不是会轻易夸人的。弟若说,弟识得此人,皇姐信是不信?”
“念甫莫说笑了,母后才刚说你外出几年变稳重了呢,如今看来却是一点没变,只在父皇母后,还有那班朝臣面前装模作样。”女子吟吟浅笑道。
“依弟之意,不如,就将这人安排到羽林卫中,叫他给父皇和姐姐轮流做护卫如何,整日晃在跟前,没事儿还能给姐姐表演些许拳脚功夫,若是不肯,就擒到我天策府赏他板子吃。”
“去,念甫不要胡闹...不过说来,那人也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
凡举试途中,不论文武,举生皆不得从考场外出。科场内设有数排一人高、两人长宽,如同现代电话亭一般的考号,当作休息室供给场内的举生歇息之用。
郁牧川、尚文诏和刘栋三人的考号挨在一起,三人用过考场统一供应的晚饭后便各自回考号中休息。
翌晨,刘栋起得最早,睡醒后在考号前嘿嘿哈哈打拳晨练,硬是将贪睡的尚文诏吵得心烦意乱不能安生。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将这聒噪的粗坯好好整治一番。”尚文诏揉着惺忪睡眼暗道。
尚文诏推门出来,却见郁牧川也早早睡醒了,正立在刘栋旁侧扎马,只不过没有像刘栋那样一边练功,一边嘴上嘿哈怪叫。
刘栋见尚文诏出得考号,上前抓住尚文诏肩膀得意洋洋道,“俺和郁哥打听清楚了,你比郁哥小两岁,哈哈,那你以后可得喊俺作哥哥了,俺便喊你六郎!”
“自然,自然,刘兄便是尚某的哥哥。”尚文诏笑容舒展,十分亲切的回应着,神情如同在热烈问候刘栋全家老小那般,亲切又温和。待郁牧川和刘栋晨练完毕,三人便一同用了早食,前往校场。
刘栋打个饱嗝,对郁尚二人道,“想必郁哥,六郎也是了解次场的规矩的,不过俺在边镇待过,恰好能给兄弟们缺漏补遗一下。”
郁牧川一脸感激,只道“兄何其幸,老弟但讲,我与六郎好生记来。”
刘栋闻言嘿哈咧咧道:“俺和郁哥,六郎是极投缘的,哈哈,都是自家兄弟,郁哥日后万万不要跟俺这般客气,再作此态。”
郁牧川一笑,“便该如此。”
“行军这项,考的是没有管队约束的情形下,各旗队能否令行禁止。指挥百总令出,行军冲撞前队的、队形混乱的小旗,全队考评降一等。指挥百总怎地也要发四五个号令,这项只消记住死跟着自己前头的人,前头的往哪里带,咱就跟到哪去。”
刘栋顿一顿,继续道:“至于结营,就是多花份心思,将小旗里人头点清楚,考结营时百总下令扎营,各旗队均要打散。再下令拔营结阵,每旗队十二人便得立马集合,若是人数多了或少了,也是全队考评降一级。”
“阵略,”刘栋摸摸脑门道,“比前两项稍难,两小旗对抗,全看队里都是什么货色了,若都是瞧人攻来就尿裤裆的软脚货,那便等着全队黜落吧。要俺说,关键就是做好自己那份,冲阵时不要怯,比左右队友多冲一步;撤步时不要急,比队友晚退半步,剩下的,就听天由命。”郁牧川和尚文诏听得仔细。
这时,场内传来鼓号声,一身着百总黑袄,头戴银线缀边黑毡帽的汉子大喊道:“各小旗听令!就近集结!一刻后拔营!”
集合令来得突然,校场上虽起了些小小的混乱,但武学生们个个身怀经年训练打下的底子,不多时,十来个齐整完备的小旗队就成建制出现在科场上。
待各小旗集结完毕,点将高台处走来几名靴革锃亮,挎“总旗长”腰牌的军官,随军官而来的还有初场试记录考绩的吏部吏员们。
“右路二小旗,经点验,全员齐整。右路二小旗听令!入中军列!”
这右路第二小旗,就是郁牧川、尚文诏和刘栋三人所在的小旗队。
那票总旗长和吏员将场内所有人头按小旗核员记名,处理妥当后便正式下令开始武举次场试。
“各小旗队,行军!”号令至鼓声响,由一个京营老兵组成的小旗打先锋,举生组成的小旗队随后依次排开,校场内霎时间尘土飞扬好不壮观。
尚文诏三人所在的小旗夹在中军位置,由刘栋打头在前,郁牧川压在队尾,尚文诏则身处队伍正中。
“这位兄弟,我若没认错,昨日一击撂倒一个京营教习的,就是你吧。”一长脸钩鼻身形偏瘦的旗队成员一边小跑一边扭头打量着郁牧川。
郁牧川点头称是,那长脸又道:“这回可走运了,有兄弟这么个厉害角色,待会儿分队对抗咱们旗可沾光了!”
刘栋跑在最前列,听到后头的声响,直咧咧道,“嘿嘿,那是自然!要俺说,以郁哥的本事,一人便能掀翻他好几个小旗!”
那长脸没理会前头的刘栋,只道“原来兄弟姓郁,在下戴纪。”
郁牧川简要自我介绍一番,同时又将尚文诏和刘栋介绍给旗队诸人,队里比较外向活跃的几个也搭话报上名号,众人便互相间有了大概了解。
因场地空间有限,次场试所有科项并不能如真正的野战行军一般展开进行,所以只是由京营老兵带着后头各旗队绕场跑圈。
行进过程中,裁判百总数次变号更令,步鼓时急时缓,中军大队随鼓号而动,其间不少小旗队出现了例如冲撞前队、变阵滞缓、队列松散等等的毛病,尚文诏三人的小旗也不例外,半个时辰的行军下来,小旗考评亦在一个百总的叫骂中被降了一等。
“咚,咚,咚。”三通大鼓接一声金鸣,意味着行军项结束,举生组成的中军大队可以停止行军散开暂歇,同时也意味着结营科的开始。
右路二小旗全员围成一圈,中间的刘栋蹲在地上气呼呼道,“老子在萧关镇也是当老了兵的人了,前队后列那几个,就是他娘的傻冒!耳朵里叫跳蚤堵死了吧!鼓号这大的声响愣是能听岔,不是这几个傻冒,咱们至于犯那劳什子冲撞前列,让那鸟百总那般辱骂?”
长脸戴纪手扶膝盖喘着气道,“你老刘也是,亏你还是正兵,那些傻冒杵那儿就杵那儿吧,你不能停下啊?”
“你娘的戴纪,你是不是也不够数?”刘栋挺着脖子怒道,“老子能不能停下是两回事,那通快鼓,稍稍慢一点儿你们不得给我撞倒?那可既犯冲撞前队,又犯队形不整,不是老子硬冲上去咱旗可要一下连降两等了。”
戴纪摆摆手,“好好好,那算是你老刘替咱们立功了行不行?”说罢也不再搭理还在咧咧的刘栋。
尚文诏分腿坐着,卸了行军前戴上的尖顶盔,做起和事佬,“我们旗这番表现极不错了,我看今日那司鼓号是有意为难咱们举生,这校场上想找出一个评上上的小旗,却也难着呢,能拿这个考评全仰各位兄弟通力齐心,刘兄领队有方,戴兄号令纯熟。”说完还对众人抱了抱拳。
刘栋闻言心下受用,嘿然道,“六郎确实如郁哥讲的一样,不论说啥都藏着几分道理。”
“得了吧,人家尚兄弟是给你老刘面子,你老刘别不知天高地厚。照我说,咱应该推举个代管队出来,一会儿结营也好,阵略也罢,进退起来才有章法。”戴纪向尚文诏眨巴几下眼睛,提出了他的建议。
尚文诏心中了然,只道“尚某赞成,各位呢?”
“没异议。”
“赞成。”
见旗队全员一致同意,尚文诏又道,“如此,那大家便快点儿决定个人选,尚某的意思,咱们这代管队要选个不偏不倚,兵马娴熟,武艺...”
戴纪学了一回刘栋说话的模样,龇牙咧嘴大声道,“某觉着,郁哥合适!”
郁牧川沉默了半晌一边歇息一边听大伙议论,没成想有人跳出来推选自己当管队,“这,这不合适吧,郁某从未...”
“是了,俺也觉着郁哥合适!附议!”刘栋第一次与戴纪达成了共识。
小旗内自次场开始最具发言权的几人都开了口,余者不知是出于自身的考虑,还是出于刘、戴二人的带动,抑或一旁尚文诏的催促,纷纷点头附议推举郁牧川为代管队。
尚文诏瞅着郁牧川只嘻嘻笑道,“四哥,这担子有劳你了,箭在弦上,你可不能推辞大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