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那俩贼厮蹿进江米巷里了!”
“吁嘘!”一声鸟鸣般的长哨响起,数条人影蓦地闪现而出,朝竹哨声响所在迅速集结而来,只十几息的功夫,八个高矮不一穿着各异的杀手已聚在一起。
“那边的弟兄可有消息传来?”被众杀手围在中间称作头目的领队人沉声问道,这领队身着褐色短衣,脸上掩着蓝布罩巾,只露出一对深陷乌青眼眶里的厉瞳。
“还没,给那小娘皮做护卫的正是老贼家仆唐七,咱们不少哨探都是折在这老王八手里的,头儿,要不咱再分些人手过去拿那唐姀小娘?”
领队阴恻恻道,“拿不住老贼的闺女也无妨,哼哼,唐老贼这出声东击西的好戏算是要坏在咱爷们手里了,今日必须截了老贼的密信!那两个贼仆哪个都不能放走,前头巷里情况复杂,弟兄们分头追!”随着头目一声令下,八条身影打散开来,纷纷跳进各条巷口。
——
“徐善生,你怎么跑得这么快?等等我,等等我。”尚文诏一边哼哧小跑,一边抬手抹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跑在尚文诏前头的徐善生虽呼吸急促些,但耐力极好速度不减,远不像尚文诏那般体力不济。
徐善生放缓速度跟在尚文诏身旁,憨笑道,“尚哥,俺以前在老家,每天都挑几担米面油盐上山贩给山民猎户,跑多了就习惯了,嘿嘿。”
尚文诏心肺怦跳口焦舌燥,换上半口气道,“不早说,给你,帮我提一会儿再还我。”徐善生接过食篮,尚文诏又发问道,“善生,你讲讲,武学试你那时文和策论都是咋写的。”
“俺师傅叫俺直管把武经那七书都硬背下来,考策论时文就照着书经的模子,把字都改改,变换位置以后再写上去。”徐善生嘿然道。
尚文诏挤出笑脸对徐善生点点头,心中暗道“你这师傅心倒是宽…这主意还真够可以的…”旋又双手合十闭眼默念道:“玉皇大帝菩萨老祖,诸天各位神仙保佑,今天若把小命赔在这里岂不是亏得慌,也不知唐贤兄走脱了没有…”
江米巷里道路迂回曲折,胡同四纵八达,内里各式楼阁院落错致林立,从西江米巷起点到东江米巷尽头,两头之间相隔数里地,整个江米巷坐邻漕河横贯燕都。
两人一路小跑,拐过胡同口折向一条蜿蜒小径,尚文诏见一院墙边树荫下,正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上前将那乞丐拍醒。
“老乡,你手里这棒便是打狗棒么?”尚文诏计上心头,笑眯眯凑近乞丐跟前,那乞丐打挺翻身坐起,呆滞的眼神回看尚文诏,缄口不言不置可否。(流浪街头的乞丐们确实常用烧火棍之类的棍棒驱赶害人的恶犬,此处称其为打狗棒并不为过吧……)
“老乡,我兄弟两遇上点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狭长的巷道间,一名手执弧形短刀的杀手正如飞梭般穿过窄道,这杀手身手矫健机警灵敏,疾步飞跃如离弦之矢,跨过一个又一个迷宫般的胡同岔道,四下搜寻着目标。
忽然,杀手蓦地停下脚步倪视正前,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有一嘴角流涎的乞丐俯首屈膝,那乞丐从破烂的袖间伸出陈渍淤积的脏碗,傻里傻气地向他乞讨。
杀手上前问道,“傻子,有没看到一壮一瘦两个手持藤篮的凶人路过?”
乞丐满脸泥灰巴望着杀手,口齿间津痰混搅,含糊哼唧着不停傻笑,看模样似是个自小便慧根受挫,智能生障的瘫儿。
杀手心底泛起阵阵厌恶,哧溜将手中短刀架到那乞丐脖颈上,狠厉道:“你娘的,老子问你话呢,有没看见一壮一瘦两个贼人路过?”那乞丐在威逼之下只低头看看脖颈边寒光森森的弯刀,浑身不住抽搐打颤,冲杀手不断点头。
“给老子指指,往哪边去了?”杀手大喝一声余威震荡,乞丐一副受惊过度的神态,任由嘴角上的哈喇子沿着脖颈淌进怀里,伸手指向近旁一条树荫绰绰的巷子。
杀手收回短刀,一脚踹在乞丐脑袋上,威吓道“先留你狗命,老子若是找不到人,回来再剐了你。”说罢便朝那乞丐所指的方向前进,不出百步,一壮一瘦两个为唐家小姐送报之人豁然出现在杀手视线之中。
只见道边上那身形颇壮的高个子正倚靠院墙手捂肚子,身形瘦小的那个已然直挺挺躺倒在地,嘴边还有几支鸡鸭骨架。
杀手停步顿首观察之际,那貌似负伤的壮汉发觉有人追来,壮汉忙慌抓起两个篮子,以手扶墙艰难站起,愣是挪不动步子,仿佛脏腑被创严重,已是难以为继。
“嘿嘿,黑吃黑了?这下倒省得老子费劲了,两个全部拿下头功到手……”杀手心中暗喜,如此大的便宜摆在眼前哪有不捡的道理,当即抽出短刀向那壮汉劈杀而去。
壮汉手握一根烧火棍倏地格住短刀,右手化拳攻向杀手,杀手扭动身形错过那记直拳,正欲手上加力劈断烧火棍,右腿却霎的被人钳住无法腾挪。
杀手迎面攻来之际,地上躺得直挺挺的瘦子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抱住杀手的右腿抵死不放,杀手身形被这将死的瘦子搅得大乱,只能和面前持棍的壮汉抵近纠缠,一时间两方斗得难解难分。
那壮汉脸色怪异,神情极不自然,像是肚子里憋着气吐不出,盯着杀手道:“好汉,饶俺一命,二十两银子来日奉上。”
杀手本不愿理会面前壮汉,只想立刻将其格杀,但被脚下吊着半口气的瘦子阻住了身法施展,只得应付道,“二十两?你娘的,宰了你老子拿二百两都是小意思!”
那壮汉闻言仿佛脏腑的创伤加重,脸上筋肉抽搐几下,又道,“那俺便给你二百两!”
“二百两,空口白牙,老子能相信你?纳命来…”杀手左脚腾空全力踩下,将抱住他右腿那瘦子踹得哇哇惨叫,瘦子手上劲力一松,杀手便趁隙抽出右腿。
摆脱钳制的杀手嘿嘿大笑,扭身回来正欲施展全力拿下壮汉,却发现壮汉肌肉虬结的手臂已牢牢抓握住了自家的刀柄。
“你娘的,差点踹死老子。”杀手听到背后疾步窸窣,响起一声叫骂,心中暗念要糟,还未及做出反应,便感觉到后脑勺上生吃了一记击打,只觉天旋地转脑子发懵,两眼一黑就软倒在地上。
杀手意识昏沉,神游万里时感觉呼吸不畅,于是拼命扭绞四肢,一番挣扎后,意识蓦地便与漆黑的识海脱离,睁开了双眼。
杀手环视四周,发觉已不在巷道,正努力回想为何昏迷,却见那嘴角流涎的傻乞丐正笑眯眯盯着自己。
“你!你…”
杀手话音未落,嘴巴里就被强行塞进一团又咸又苦的破布,四肢手脚尽数被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杀手怒意烧心,瞧着眼前三人,只见乞丐搽去嘴角涎液,只笑嘻嘻地盯着他说道,“老子不想听你废话,问你什么就老实交待,不然助你进宫伺候皇帝老儿一家子。”言罢杀手只感觉下肢一凉,裤子竟被脱了去!
短短几刻间,生杀之权彻底反转,杀手收颔望去,那与他纠缠搏斗的壮汉已缴了他的弯刀,壮汉将刀举起,直直对着自家要害部位,随时准备挥下,这杀手纵然是万般凶恶之人,也瞬间软成了一团。
杀手看着笑意盈盈的乞丐,心里发怵,只听乞丐道:“嘿嘿,善生,想不到你还挺会演的。”那壮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道,“俺,俺差点没憋住坏了事。”
“瞪什么瞪,你娘的,差点踹死老子,说,哪个不识货的指使你们为难我家小姐的?”尚文诏扒拉开杀手嘴里的布团,“敢喊人过来立马阉了你!”
“大哥,小的不知道啊…”
“善生,动手!”
“唉大哥别别别,饶小的一命,小的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小的只知道队头姓刘,叫刘三炮,小的听这该死的刘三炮说,这次发难是趁唐大人不在,要拿了唐姀小姐回去威胁唐大人啊!”
“哪个唐大人?”
“便是,便是大哥,大哥您家的上官。”
“哪个上官?说清楚。”
“大哥您不是给唐公送报吗?”
“嗯…别给老子岔开,老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哪个唐大人?老子要你说!”
“小的说,小的说,便是羽林卫指挥使唐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