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入手术室后的白潇洛透过小小的一方玻璃能看到手术室外空无一人。没有电视剧中拍摄的那些痛哭流涕的家人,也没有焦急等待的爱人,更没有忧心如焚的朋友。
她反倒觉得安心了。
针管里细细潺潺的麻醉剂有些凉意,眼前渐渐模糊的视野,愈来愈暗的灯光,周围的人影逐渐崩塌……就此沉睡,或许是最好的离去。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手术室外的走廊一如往常,人们经过又离去,无人停留。
很长的一次睡梦梦中好像有一个人。梦中那个人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她的梦魂。她想苏醒却醒不过来,仿佛那就是真实的一般;她想躲避可那人却正在眼前,在层层迷雾之后,拨不开也看不清晰。
她似乎认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琐碎的记忆相互碰撞,火星迸发,但仍无法拼凑成整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了。
是要苏醒了吗?
她揣摩着,可迟迟却没有。
阳光爬上床上沉睡不醒的少女的床沿,藤蔓遮去初阳的边缘,磨去一丝光线的锐气。床上的少女眉头紧皱,没人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床边也没有一名亲故。她的存在好像是一个真正的无名氏。若不是房间里令人可以一眼认出是病房的摆设,或许人们会以为她将永远沉睡下去,不再苏醒。她好像被世人遗忘,接受着真正的死亡。
病房的门忽然推了开来,颜卿翡走到白潇洛的床边,久久地坐着,无言。
她轻轻替白潇洛拈好被褥的一角,终于缓缓开口:“小洛,你快醒来吧……你以前说过的,不让妈再担心你了。你这模样让我怎么不担心?”
“着急的不止是我。你睡着的日子里,有个男孩不停地在找寻你的下落。我终究也不忍心告诉他,你正躺在这儿,生死不明。”
“是妈对不住你,把你生得这样惨。”颜卿翡的双颊滚落下几颗泪珠,滴落在雪白的床褥上。
白潇洛的眼睑未曾察觉地微微挪动。阳光的颜色忽然有些淡了,白潇洛的脸庞被浅浅的自然色点染着。
“唔……”是一声极轻的呢喃。
一声呢喃以后好像接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又好像没有。
白潇洛微微睁开了眼,刺眼的昼光让她不禁又重新闭上了眼,嘴边却不自觉地唤道:“妈……”
“小洛?”颜卿翡正黯然神伤,便霎时跳了起来。她见白潇洛正闭眼沉睡,心中一刹的起伏让她有些站不稳。而随后白潇洛颤动的手指却让颜卿翡大喜过望,“医生!”她冲开病房的门,“我女儿醒了!”
由于是第一次接收此类特殊病人,医院对于他们的病房本就格外关注。病房外立刻聚集了数名护士和医生,主治医生率先走了进来。
白潇洛头部的纱布早已被摘除,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向颜卿翡点头示意,“基本已经没有大碍。记忆的恢复情况要留院观察一下,家属不介意吧?”
“不,当然不介意。这……真的治好了吗?”颜卿翡的眼眸里几乎迸出泪水。女儿能苏醒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欣慰之处了。
“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不过看她能记起妈妈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医生一边在纸上记录着病例情况,一边说道。
喜极而泣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位历经磨难而苍老了许多的母亲,颜卿翡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哭泣间是断断续续而模糊不清的感谢之言。
周围的护士连忙扶起她,安定她激动不已的情绪。
而这一切的发生,白潇洛只是如一个陌生人一般凝视着。
她好像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而关于那长长的一次睡眠——她记忆全无。她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陷落,在迷雾之中、在黑暗之中、在看不见边缘的光芒里……她坠落着,坠不到深渊的底部。
她惶恐,她惧怕。
她生怕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可她一觉醒来竟已是全都不记得了。
直到看见眼前的人,原来她还记得。她微微舒了口气。
那些人,那一方时光里的人——她都想尽全力记住他们。因为他们在这一双刚刚苏醒的眸子里,格外美好。她想抓住他们的身影,不让他们的模样如指缝间的流沙一般逝去。她知道她没有死,因为还有那么多人记得她。
颜卿翡的电话忽地响起,她接过电话,略微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小洛她……醒了。医生说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很大。”
“她在哪儿?”电话那头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传来,“快告诉我,我要见她。我……拜托您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她。”
电话那头微微停顿:“很想……很想她。求求她,让她早些记起我吧。”
白潇洛眨了眨恢复了些许生气的双眸,似乎想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我把地址发给你。”颜卿翡听罢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