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第二次找到家里,是2018年我们社区张灯结彩的年三十下午!江苏省共有八个美丽乡村示范村,我们这弹丸之地自入选以来,旅游业充分发展,吸引了不少观光客。我今年二十八岁,这一年是初恋女友婚后第八年,当初我们确定恋爱关系的第十五年。
妈和邻居从社区广场闲逛回来站在楼前喊:“乾一!在上面吗?”
我说:“昂!”
“瞧这一个一个都出来玩玩啊!到处是人,一砖头下去能砸死没谱!”一个邻居接过话,用我们苏北人的直性子在楼下喟叹。
我欠身走到窗前。妈裹着手站在楼前的冬树下。
“以前那个丫问你来家吗,要明个来玩,我看骑着车往正南去了!”
我扭身回屋,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是前一天阴云迷空的下午的事情。
三年前,我们还住在老宅上;初恋找到家里,因为当时一直在医院陪护父亲而未能见。
绿林掩映的村落,如一座孤岛举目在望。已为人妇的她,颠三倒四的我,多年来在婚姻产生的盲区内各自料理着近在咫尺的平行人生。如今,没了绿林,村落也不见了,我们曾经见证木不参天、林不成森的岁月,就像两年前依然可见的乡间阡陌,亦无处可寻。
三年前,我们倒通过一次电话,由于苏当时百般阻挠便没再联络。那时顾自宣泄阔别之情,初恋则坦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从没爱过我。
尽管当初她说过那样的话,如今看来也实在无关紧要了。到这年纪,还有什么感情问题理解不了?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的呢?我忘记了太多的事,就连当初那种由诸多美好记忆支撑着的人生瞬间土崩瓦解之感,好似也被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而且,从她亲切而陌生的面孔,两年前顾自狂乱为的什么,这时我也识辨不出了,只留下岁月如同蝉蜕后的躯壳丑陋的僵在那儿。
八年了。
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家里一听都不让我过来,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多年了,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然后我就跑来了。”
初恋笑着说道。
“您放心吧,直治不会有问题的。”不知何故,初恋的话突然让我想起《斜阳》中的一段情节:“像他那样的无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死的一定都是又老实、又漂亮、又和善的人。直治那种人你用棍子打也打不死。母亲听了笑着跟我开玩笑说:那么,我和你是属于会早死的一类人了?哎呀,为什么?我刚开口就感到有点说不下去。无赖命长,漂亮的人命短。妈妈是个漂亮的人,却又希望她长寿。我真着了慌。您故意难为人呐!我说罢只觉得下唇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段话呢?
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可是,那之后回到家里,回到楼上,我一下不知该干什么了。任何东西都没变,心境却怎么也恢复不到从前。像我的世界,初恋从没来过。
而且,目之所及,眼前的一切都如同刀刻般的清晰:墙边的双人床,书架上整齐堆叠的书籍,艰难熬过一个冬天的绿萝叶······
还有充斥房间的光线,
物表漫漶的颜色。
看着看着,当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原先脑海里的一切却又以非同以往的意义涌入心田。
任何人,任何事,那些我刻骨铭心的记忆纷纷从精神的视界褪去面纱,在距离拉远后显出量的醒目来。
而现实与回忆交叠的过程中,初恋从我脑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空白。
我惊奇极了,很想知道是为什么,也想尝试想清楚她的一些表情,结果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在记忆里勾勒出她面部的轮廓。这不是真的,我反复告诉自己。可一切就那样发生了,绞尽脑汁也无法理出思绪。
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她身上的香水味,脑子里统统一片空白。
而那仅仅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却如同过了千年万年。
那空白的对立面则是我多年来的生活,以及点点滴滴的记忆。哪些是痛,哪些是伤,如一道道门墙将我桎梏其间。在这所有的记忆中,最后又只剩下三年前的那段纠葛。
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现实?我亦不知。那样的自己如隔如膜,剪不断,也理不清;很多时候,偏偏又异常清醒。
就在这时,我越是焦急的希望想起初恋的面貌,脑子里越是空空如也,越是迫切的想为那愿景留下只言片语,脑子里越是无端的忆起空白的对立面,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我想,这大概便是时间的力量吧:当光不明目时,热无余温后,唯有个中碰撞激烈!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苏的歇斯底里的诅咒伐誓一遍一遍空前强烈地响彻耳鼓。
“代乾一,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