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甩袖离开江月娘后,心头微微一郁。
心口处微微一痛。
脑袋也晕沉沉的。
她走到一处花树下,扶着花树,稍稍休息了片刻。
恰时,从花园一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青抬头望去,只见寒霜面色焦急地疾步而来。
慕青微微吸了口气,让的自己的脑袋有几分清明。
“寒霜,发生了何事?”
寒霜跑来,看着慕青语气有点急促,“四公子不见了。”
“什么!”
慕青微惊。
“什么时候?!”
“今早宣平候府的仆人去送早饭,发现四公子已经没了踪迹。”
“可在府里找了?”
慕青听罢,一边疾步朝府外而去,一边问道。
“找了,都未有四公子的影迹。”
一路急急去至宣平候府,半途上,前方的马车夫突然停车,慕青微怒。
恰时,从一旁的马车处传来一道柔柔的嗓音:
“可是瑾侧妃?”
慕青素手轻轻扬起车帘,就见对面的方娉婷柔柔弱弱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今日戴着一方丝巾,遮住了她的面容,身上的衣着,亦是极为的低调。
沉思片刻,慕青抬起头,吩咐车夫,“先不去宣平候府,随着这位夫人。”
末了,慕青对一旁的寒霜吩咐,“你先去宣平候府。”
话毕,随着方娉婷一同前往。
望江楼。
慕青凭栏而立,看着江楼对面大河滚滚向东流的江面,一股股夏初,带着潮湿的大风吹在她的身上,极是凉爽。
一旁,方娉婷一袭碧蓝色的长衫,被江风吹得翻飞。
女子柔顺的长发被风轻轻吹拂到慕青的面上,痒痒的,带了点点迷人的气息。
二人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的江面,静默不语。
良久,慕青才问,“刺杀李瑾,致使良安残废的人……是不是李瑕?”
慕青的声音,冷冷淡淡。
仿佛听不到什么情绪。
可方娉婷分明能感受到,隐藏在慕青柔弱躯体下的杀意与滔天怒火。
方娉婷皱了皱眉,良久,她才道:
“是,也不是。”
慕青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李瑕确实派了人,不过他派去的人,依我所猜,是去刺杀李瑜的。”
“只是瑾王爷替了李瑜,摔下了悬崖。所以他立即改变计划,让人刺杀瑾王爷。”
顿了顿,方娉婷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刺杀瑾王,四公子和你,好像还有另外一批人。”
“谁!”慕青侧目,冷冷地问道。
方娉婷却是摇了摇头。
“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些。”
慕青神色微黯,“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能够冒着危险出府,来同我说这些。”
方娉婷看着慕青,但笑不语。
言毕,慕青突然问,“那李瑕已经开始动李瑜了,是不是西宋郡那里,李瑜已经查到了些许?”
“如此,李瑕是不是……?”
剩下的话,慕青没有多问。
方娉婷目光很是空灵地望向远处,良久,只是说,“我不知道。”
“不过,我会尽力去打探的。”
慕青不知道方娉婷一个弱女子,作为前西宋国的箫音郡主,是怎样能被灭国灭家的仇人如此信服。
除了李瑕对她的几分宠爱,以及她的一张脸,细细看来,方娉婷就只是一个弱女子。
慕青心头的疑惑更甚。
李瑕待方娉婷的态度,着实是迷。既灭了方娉婷的族亲又把她收为夫人,百般信服宠爱。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李瑕设的一个局?
细细想来,慕青竟觉得一惊!
侧目看着一旁的方娉婷,慕青直接问道: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许久。”
方娉婷美目微挑,带了几分勾人心魄的风情,直接说,“什么?但瑾王妃所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李瑕既灭了你的国,你的族亲,为何却把你收为他的夫人,还这般信服?他就不怕你随时把他杀死吗?”
哪想方娉婷听了,一只葱白若美玉的手,轻轻抚上一旁的珠翠帘子,声音带了几分悲戚与茫然:
“他不会。”
“西宋国国灭那天,我从城楼上跳下,虽然被他救了,却还是身受重伤。”
“听说世上有一种药,名唤浮华散。既能医人,亦能伤人。”
方娉婷目光淡淡地放下手中的珠帘,继续冷淡地说道,“浮华散确实治好了我的病,可我却永远地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待我醒来,他……就告诉我,我是他的夫人,名唤方娉婷。”
“然后,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六年。直到两年前,我被他的王妃设计,撞伤了脑袋,醒来后,才终于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方娉婷眼中带了点点晶莹,看着慕青,“你能感受到那种,仿佛做了一场梦的滋味吗?大梦一场,六年后醒来,已经是物是人非。自己的亲人,被自己深爱的那个男子杀光。”
“而我,不仅没有跟着我的父候母妃而去,还嫁给了他,给他生育子嗣,每日都心心念念着,担忧他的身体。”
慕青静静地看着方娉婷,心中突然对她有了几分怜悯。
“这两年来,我隐忍待在他的身旁,努力同我西宋国的旧部联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慕青很难想象,素日里柔弱安静的一个女子,此刻竟有这般令人惊骇的滔天杀意与怒火。
话毕,方娉婷突然跪在慕青身前。
慕青忙呼,“你干什么?!你快起来!”
方娉婷腰杆直立,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瑾侧妃,我说有朝一日,我同他都不在了。我今日只求你,能否救一救我的孩子……子矜?”
慕青一愣,慕青低身,把方娉婷扶了起来。
“到时候你寻找时机,向陛下揭发了李瑕,圣上一定会给你一个清白的!”
方娉婷看着慕青,只是轻笑。
笑中有她看不懂的深色。
末了,慕青还是应答,“好,若有那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如此,箫音在此,谢过瑾侧妃。”
离去时,方娉婷拉住慕青提醒,“他……或许……就要造反了。”
慕青低头沉思了片刻,便同方娉婷就此分别。
一路冲冲来到宣平候府时,府中的仆人,也略显慌乱。
慕青拉了一个下人问,“姨娘在何处?”
下人哭丧着脸,“姨娘听闻四公子离去,大悲,已经昏倒了。现在还在含香榭躺着。”
来到含香榭时,姨娘身旁服侍的媪妇把慕青叫到一旁:
“雯姨娘此刻还没醒来,不若侧王妃稍后再来看看?”
离去时,那媪妇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是小公子留下的一封信,是给侧王妃你的。”
慕青接过那封信,走出了含香榭,拆开一看,笔迹端正,字迹工整。
“我做不到一如既往地尊崇你,也做不到不恨你。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再不相见。陈良安。”
慕青看着那短短的数个字,只觉得头昏脑涨,一时间仿佛呼吸不过来似的。
她脚步虚浮,一路在府中跌跌撞撞地走着。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小弟的心海院,此刻,院中正有一个花奴,在将一院子的金银花砍掉。
慕青大怒,“放肆!谁让你们把这些金银花砍断的?”
那个花奴一听,连忙颤巍巍地下跪,“饶命啊瑾侧妃,是四公子他吩咐的!”
“奴才不敢不从啊!”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慕青只觉得一阵耳鸣。
心脏那处,噗通直跳。
太阳穴那里,疼痛不已。
“不可能!”
“不可能!”
自欺欺人一般,慕青嘴里只是说着这两句话。
她捂住胸口,转身脚下踉踉跄跄地离去。
少顷,只觉得眼前一黑,慕青直直倒在地上。
那天,天空很蓝。
同十年前的天空一模一样。
还是心海院。
不变的是一院清贵高雅的建筑。
不变的是一院的花草树木。
可慕青,却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些令她欢快的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