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晨觉得,最近陈侯府家的大公子陈良安,有点不对劲。
她会吃着吃着饭,就目光幽幽,仿佛鬼魅地盯着他,也会突然,看到路旁的一朵花,忍不住将它撕扯得稀巴烂。
就像此刻,一旁的慕青又盯着他看,良久。
沈依晨抬起头,硬着脖子看着慕青,“良安,你看着我干嘛?”
可是,慕青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往他身侧的后山跑去。
“喂,喂,良安,马上就是马先生的筹算课!”
可哪里有人回应,他看着慕青远远消失在后山上的身影,无奈叹息了一声后,往兰室走去。
本来是去往兰室读书,可是,当目光再次终于看到李予安后,慕青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
巴越山占地面积极广,而岳麓书院,只是恰恰建在了巴越山的山脚而已。
山中时有猛兽,毒虫出没,因此,山中的学生,极少有独自上山游行的。
尾随着李予安一路而行,慕青活了十二年,还从未受过如此之气。
心中暗想,等会儿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揍得李予安哭爹喊娘。
却不想李予安是来到了一个山洞,慕青借着野草的掩护,才看到,竟然是两只奶猫!
李予安此时正背对着她,两只才刚出生不久的奶猫,却对他十分依恋,一个个地趴伏在李予安身旁。
想必是周遭农村不要的猫儿,被人丢弃在这山上自生自灭,却被李予安救了。
慕青心中默想。
趁着一只小猫从李予安脚下,跌跌撞撞地向慕青方向而来。
慕青一个飞身,捞过那只奶猫,捏在手心里,站在李予安的对面,得意洋洋地看着李予安。
李予安淡漠地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他,命令道,“放下!”
慕青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就不!你前几天欺负我的事,你不给我道歉,我就把它掐死!”
说完,还用了几分劲,让得手中的奶猫大叫一声。
“最后说一次,放下!”
“我就……”
慕青还未说完,对面的李予安却如鬼魅般,忽地出现在了慕青身前,朝慕青的手中抓去。
慕青趁机,右脚朝李予安踢去。
两人以脚为武器,你一脚,我一脚。来来回回。
出生宣平侯府的陈慕青,父亲陈留,乃是新朝的镇国大将军,手中百万大军,驻扎边关。
将门虎女,从小习的不是女规女训,三从四德,而是各种武艺。
慕青从小,就有赫赫有名的武道大师指导训练。
她自己的武功,她有自信,除去京城中的那位,年龄相差不大的年青一代中,她几乎是鲜有敌手。
可来到岳麓书院的日子里,慕青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欺负,甚至是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同李予安比试间,渐落下风的慕青终究是被李予安夺过手中的奶猫。
在李予安将她放开前,慕青却四肢如八爪章鱼似的,死死抱着李予安,从山洞口,两人朝山坡下滚去。
只是想要报复李予安的一个小小举动,却让慕青吃了一个大亏。
巴越山为山地地形,山地陡峭,多生奇石怪异地貌,各种洞坑大石分布,在蜀地也是极为平常。
而好死不死,一路滚下的二人,恰恰滚进了一处深坑。
抱着李予安,慕青向洞坑中直直坠下。
坠落入洞,听着耳畔“呼呼“的风,从未真正受过什么苦处的矜娇贵女,也难免被吓得面色发白。
突然,二人定在了坠到一半的洞坑。
慕青睁开恐慌的眼,只见李予安右手,死死拉住一旁的石头,左手,还抱着吊在腰上的慕青。
十三岁的少年,神色淡然平静,看不出有什么紧张之感。
他只说了一句,“抱紧我。”
说完,想要靠一己之力,往洞坑上爬去。
这个洞坑,存在时间良久,一旁的石壁,爬满了滑溜溜的青苔。
一个人爬行,已是不易,何况身上却还带了一人。
十三岁大的少年,虽然总是端着一副冷淡模样,可是一双手,却已经被那些狰狞的怪石,伤的鲜血直流。
慕青抱着李予安,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淡雅的气息,让得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死亡气息的京城贵女,慕青心中,竟然生出了股安心。
慕青的腿在滚下的途中,撞在了那乱石上,右腿骨折。
身上各处,也多多少少地受了不少伤。
她不信,李予安没有受任何伤。
虽然,此刻的他,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
“你放下我吧,不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生路。“
李予安却道,“下面深不见底,如果我这么放了你,你恐怕凶多吉少。”
说完,只是用手,喘着气,奋力向上爬着。
“况且,你可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你若死了,整个岳麓书院,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
寂静的洞坑中,只有那双手满是鲜血的少年郎,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半分伤痛,面色依旧极为淡然地向上攀爬。
突然,空幽的洞坑中,抱住李予安的慕青却突然说,“对不起!”
李予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他说,“你说什么?”
慕青气结,“你是故意的!”
沉默了片刻,慕青还是道,“是我对不住你,我本来只是想报复下你的,谁让你不让我欺负!”
李予安,“……”
“你出去了以后,记得找人来救我啊。”
说完,慕青双手彻底放松,向洞坑下坠落。
坠落前,慕青脑海里回忆起的,都是她那走马观花的十二年人生。
陈家唯一的嫡女,陛下亲封的昌乐郡主,镇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却不料,以及其窝囊的原因,死在了遥远的蜀地。
只是,不知道他,在得知她的死讯后,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儿的感伤。
她在京城中作威作福十二年,却不料,竟然因为一个小人物而死。
意识朦朦胧胧时,仿佛有人在给她灌水,只是那人仿佛不怎么会服侍别人,灌的水全部进了她的鼻腔。
“咳咳咳!”
慕青挣扎着醒来时,却不想,一眼撞进了李予安的眼中。
他的一双眼,生得明亮纯澈,干净得仿佛冰山上的雪莲,高洁无尘,教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一双瞳仁,却漆黑无底,让人看不出半分深浅。
“你怎么在这!”慕青大呼。
“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吗?你怎么又下来了?万一你下来被摔死了怎么办?”
慕青愤怒,却又说不上心里哪里来的愤怒。
李予安却只是淡淡看了慕青眼:
“哦,你摔下来我刚好听到了树叶的声响,正好有你先摔,想来也摔不死。”
见慕青幽幽转醒,李予安一把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放下,走到离她数米远的地方坐下,假寐。
感情我就是你用来实验的!慕青咬牙!
“喂,李予安,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深山多树,本以为死定了的慕青却不想一摔摔到了洞坑厚厚地落叶上,却还是让她晕了过去。
等到确认自己无恙后,慕青才又冲着李予安大吼。
他的一身白衫烂得个支离破碎,慕青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被李予安用衣衫包扎好了。
而少年本来一双如同玉石的手,鲜血凝固,看起来,好不吓人。
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分布着深浅不一的血痕。
慕青不在意地爬到李予安身旁,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身上低调奢华的衣衫撕烂,给正在假寐的少年,把手缠上。
“你!”
哪想李予安却突然睁开眼,就欲把慕青的双手丢开。
可少女,却紧紧抱住李予安的手臂,让得他甩也甩不得。
“我不喜与旁人接触。”
末了,只听到李予安声音淡淡地道。
慕青却不答话,只是说,“李予安,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一洞的寂静和一旁暗泉的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