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平候府离去。
慕青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去齐府。”
身旁,听到慕青的声音,寒月惊呼,声音中带了点雀跃。
“主子,你要去齐府,真的吗?”
慕青闭眼,靠在一旁,点了点头,“嗯。”
寒月还想说什么,一旁,寒霜淡淡地看了寒月一眼,寒月面上还挂着明显的欣喜,见状,寒月连忙捂住了嘴,不再言语。
及至齐府,外头,齐桁的亲信沈孺,朱匀正站在一旁,仿佛早就知道了慕青会到来,此刻,都候在门口。
见着从车上下来的慕青,沈孺连忙上前,“青……瑾侧妃。”
而一旁,朱匀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慕青,“瑾侧妃。”
说话,目光却是转了个方向,看着慕青身旁的寒霜。
然后,朱匀抱拳:
“寒霜姑娘。”
寒霜见状,眼神一冷,冷冰冰地“嗯”了一声,把目光移向别处。
同朱匀和沈孺二人,慕青自小就熟识了。
而在北疆的一群人里面,如今还活着的,同慕青从前交情还好的,除却朱匀和沈孺,也没旁的人了。
思及此,慕青嘴角勾起抹淡淡的嘲讽,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带我去见齐桁,我找他有事。”
沈孺见状,连忙道,“将军一直等着,青……瑾侧妃,随我来。”
说完,就带头,领着慕青朝里处而去。
竹林。
还是那处竹林。
里面,小时,慕青常来齐府同齐宣风玩耍的秋千还在。
而此刻,齐桁一袭青袍,背对着慕青,负手而立,站在竹林中。
竹林中,微风吹拂,带着些许冷意。
慕青还记得,上次在这里,齐桁酒醉,失了神,抱着她胡言乱语,却不知为何,被李瑾恰好看到。
也就是因为那件事,她和李瑾之间越走越远。
那时,慕青还愧疚着,以为是她同齐桁的不清不楚,所以李瑾才会这般生气。
其实,如今想来,那不过只是李瑾为了娶向亦舒,用来疏远她陈慕青的一个借口罢了。
刚刚走到竹林外围,一旁的沈孺就停下了脚步,“瑾侧妃,某只能送你至此,告退!”
说完,向慕青抱了抱拳,欣欣然离去。
竹林,绿叶清响,竹叶飒飒。
二人相距甚远。
齐桁只是背对着慕青,他的身影,看上去,甚是清俊,也甚是高大。
只是带着落寞。
慕青顿了顿步,缓缓地上前,脚步轻轻地踩踏在竹叶上,发出点点声响。
听到身后慕青轻轻地脚步声,齐桁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慕青,微微一笑:
“你来了。”
看着齐桁,慕青像是非常恍惚。
齐桁还是从前的齐桁,却又半分像不得。
他生的一如既往地英俊,是慕青不曾多见到英俊。
这个男子,他沉稳,坚毅,隐忍,富有心机。
慕青见过,在北疆受万人敬仰的齐桁,他风光无限,他出色,他带领着千军万马杀敌时的勃勃英姿。
齐桁从小到大的各种模样,慕青几乎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落寞的他。
看着齐桁,慕青淡淡回应:
“我来了。”
那时二人的一句“你来了”,“我来了”。
明明是及其普通的话
却已经暗示了二人必然分离的结局。
齐桁看着慕青,来到她的身旁,“陪我走走。”
慕青沉默片刻,还是上前,跟在齐桁的身旁。
齐桁生得极为高大,慕青站在他的身旁,仿佛小鸟依人。
二人慢慢地走在竹林中,里面,是少时二人一起比武,捉迷藏,玩耍的地方。
二人都沉默着,很久很久,不曾说话。
良久,齐桁说,“阿郴的事,谢谢你。”
慕青沉默片刻,淡淡地道,“那件事,本来就不是阿郴的错。”
又是沉默。
从前,在齐桁身旁,慕青永远喋喋不休,而齐桁,永远一副安静沉默的模样,看着慕青。
如今,慕青不说话,齐桁更加无话可说。
良久,慕青看着齐桁,直接表明来意。
“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停顿片刻,慕青继续:
“齐桁,无论从前我们有什么,也希望这次,你能让齐林出来,为良元作证。”
齐桁淡淡地,“嗯。”
慕青不知道齐桁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如今,二人关系,其实确实尴尬。
她已经嫁为人妇。
而齐桁,又是她从前欢喜的人。
二人之间,着实是尴尬得紧。
看着慕青,齐桁又道,“阿青……对不起。”
“阿青,我………对不起……”
慕青不知道他的那句对不起,对不起的是什么?
是那日他酒醉过后的冲动。
还是从前北疆他的设计,他给她带来的伤痛。
只是,如今一切,已经发生了,又有什么意义?
慕青抬头看着面前的一林竹叶,淡淡一笑,“齐桁,大可不必。”
说完,慕青指了指面前的竹叶。
“你看,这竹叶,不管它从前有多依恋这竹子,可它终究还是要掉落。”
“掉落了的竹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齐桁听着她的话,身子一僵。
慕青突然转身,直面着齐桁,抬头看着他。
“我们今日去把从前我们在京城中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吧,齐桁。”
齐桁低头,看着慕青,她的面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意。
齐桁心中突然一痛。
少顷,齐桁点头,“好。”
慕青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她来找齐桁,齐桁一定会帮助她的。
在齐府,二人换了一身素简的衣衫,然后从着齐府后门而去。
那天,她们从清晨到日暮,从朝霞到夕阳,从城东到城西,玩了很久,很久。
齐桁确实同过去不一样了。
若是从前的齐桁,一定会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慕青,无论慕青如何逼迫,齐桁也不会踏出齐府。
而如今的齐桁,竟耐着性子,一直陪着慕青玩耍。
直到天际,一抹巨大的烟火绽放在天空,紧接着,无数的烟火都浪漫地在夜空中盛放。
思源江畔,慕青的一袭乌发被着江畔的大风刮得起飞,淡黄色的衣衫,在寂寂地夜空下放肆飞扬。
慕青站在齐桁面前,突然回头,“我记得我们上次来这里看烟火还是七年前。”
而一旁的齐桁感叹,“时间过得很快。”
慕青回首,距离齐桁遥遥而望。
一空璀璨的烟火下,慕青看着齐桁,笑得极浅极浅。
她对着面前的江水,突然大喊:
“齐桁,我不喜欢你了!”
“你以后,一定一定,要过得幸福!”
“谢谢你!齐桁!”
身后的齐桁,看着慕青的背影,听着江边慕青的大喊,眼中突然一红。
江面的大风,把慕青的声音吹得很远很远。
大声呼喊过后,慕青慢慢来到齐桁面前,突然抱了下齐桁。
这就是从前她万分依恋的怀抱,从前她万分希冀的怀抱,从前她万分喜欢的一个人。
可抱着齐桁,慕青心中,却再没了半分憧憬。
齐桁身子一僵。
抱着齐桁,二人的身子贴着,看起来仿佛民间夫妻那般。
只是二人都知道。
这是诀别。
“齐桁,回不去了。”
慕青的声音极淡极淡。
“以后,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可好?”
齐桁的身子依旧僵硬。
良久,齐桁突然抬起双手紧紧地把慕青抱在怀中,他声音依旧是慕青所熟悉的冷淡。
慕青只是听得他说,“好。”
慕青一笑,从齐桁怀里退出,然后后退三步。
她看着齐桁依旧笑:
“齐桁,我不恨你了。”
真的不恨了。
齐桁用她六千陈家军,杀了比之更为凶险狂妄的数十万怀柔军队,在军事政治上,他确实,做得很对。
用少些人,救了北疆更多的流民奴隶。
从始自终,一直耿耿在心,一直小器,没有大家风范的,其实是她陈慕青。
不恨了。
真的不恨了。
对齐桁,也没有感情了。
对于懿朝,对于北疆的百姓,齐桁没有错。
对于慕青,他的欺骗利用,他或许错了。
慕青自问,如果她是齐桁,她会怎么做?
一边是懿朝,北疆的无数百姓。
一边是她陈家军的六千人马。
哪个更划算。
慕青不知道该怎么做。
怪只怪,她陈慕青太过于优柔寡断。
她陈慕青,其实,真的不适合政治斗争,不适合战场。
看着齐桁,慕青轻笑,“从前你我种种,今日,一并抵消。”
“齐桁,再见。”
从前,慕青以为再见,就是再相见,现在慕青懂了,再见,用于她同齐桁身上,就是再不相见。
日后,或许还能见面。
但那时的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他依旧是懿朝最有前途的大将军。
而慕青,就只是瑾王府的一个侧妃。
齐桁看着慕青,轻轻一笑。
他很少笑,偶尔一笑,就像天上的明星那样闪耀。
慕青看着齐桁,眼中有点点泪光闪耀。
你从前是我的星星。
就像夜空中最亮最亮的那颗星星。
是我仰望的对象。
是我追逐的对象。
只是我忘了,星星再怎么追逐
也永远不可能触碰。
齐桁,再见啊!
这次,真的放下了。
齐桁目光柔和地看着慕青,两人都在笑。
很久,齐桁说:
“阿青,再见。”
说完,二人笑着,同时转身离去。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齐桁一双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中,有泪水而下。
阿青,如果那时的我勇敢些
如果那时你少爱我一些
是不是我们
就不用像现在这般?
我若勇敢些,你便不再受伤
你若少爱我些,你便还是草原自由的鹰。
阿青……对不起。
慕青转身离去,旁边的江风,吹在人的身上,很冷很冷,慕青的眼中,淡淡地。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从此以后,你有你的岁月静好
我有我的现世安稳
齐桁,谢谢你曾经陪我走过的人生历程
教会给我的一切一切。
以后,你一定
要好好地啊!
背身而去的二人,越走越远。
久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