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桩截面宽阔，纪云三人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一般，焦黑的木质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一道宽达数米的裂口出现在眼前，那棵数米高的雷殛木就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奇怪的是，尽管雷殛木释放出雷光，将周围百米笼罩，可这木桩之上竟没有半点雷云的影子，似乎根本不受雷光的影响。
“此树果然奇异。”脱离了那片雷海，纪云倒也不慌了，他蹲下身来，尝试着从树桩上抠下一块木头来。
“这树桩怕是受过雷劫的。”庄禹沉吟一阵道，他家学颇丰，自然极有见识，“净辰学宫天地灵气浓郁，能诞生出此等灵树倒也在情理之中。”
“雷劫……你是说此树曾经渡过劫？”纪云若有所思，庄禹的话并不难理解，他很快就明白了“雷劫”的意思。
“不错。”庄禹点头，神色平静，“能达到渡劫的程度，此树也算是不错了。”
“在羽灵界，生灵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天意就会降下雷劫进行考验，在这个过程中，他人无法干涉，只能由修士自己支撑过去，这就是所谓的‘渡劫’。”
“渡劫成功，则修为可上一重天，倘若失败，便是身死道消。”
纪云点头，这“渡劫”的意思与他想的差不多，而唐婉则是有些默然，她对渡劫之事也有一些了解，她想到了自己的一位伯父，他便是死在了雷劫之中。
“事实上，渡劫是修士不断接触天地秩序，得到天意或者说天道认可和接受的过程。”庄禹没有绕弯子，直接点出了渡劫的本质，“有些地方认为，天道不允许太过强大的存在诞生，故而降下雷劫，阻碍修士修行，但我们大……我更加倾向于前一种观点。”
“为什么？”唐婉不解，“修士渡劫九死一生，修为越高，渡劫越困难，这难道不是上天在阻碍强大的修士诞生吗？”
纪云摇了摇头，开口道：“如果天道是想阻碍修士修行，大可将渡劫的难度增加为十死无生，又何必留出一线生机呢？”
“不错。”庄禹点头，大玄帝国立国久远，对于渡劫之事研究得极为透彻，“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羽灵界人族到达一定年龄，即便不进行‘启灵’，也可自行开辟神阙，这便是这片天地的赐予。”
纪云点头，他回想起来，自己启灵之时曾看到一轮大日放出虹光，将他的神阙开辟出来，此大日便是羽灵界的天意所化。
“修行就是羽灵界生灵回报天地的方法。”庄禹顿了顿，“修士可以反哺羽灵界，强大的修士越多，羽灵界便越强，羽灵界越强，所诞生的强大修士也就越多。”
“竟然是这样的……”唐婉喃喃道，她从未想过渡劫竟然还有这种解释。过了片刻，唐婉忽然开口道：“但是既然如此，为何羽灵界天意还要降下雷劫呢？直接任由修士修炼突破不就好了吗？”
“没那么简单。”庄禹还未开口，纪云就想到了原因，“羽灵界虽是大界，浩瀚广大，但它的资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修士修为越高，所消耗的资源也就越多，而修为越高的修士寿元也越长久，如果太多强大修士存在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将羽灵界榨干，最终导致整个羽灵界衰亡。”
“强大的修士不是可以反哺羽灵界吗？”唐婉思索道。
“但是羽灵界仍然有普通修士存在。”庄禹开口，解答了这个问题，“能反哺羽灵界的修士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修士对于羽灵界还是处于只索取，不回报的状态，这也是毕竟他们的修为不够。”
“同时，羽灵界的生灵数量一直在不断增加，无论是人族还是异族，这样一来，羽灵界的意志就必须对修士数量进行控制。”
羽灵界不是阻碍修士成道修行，恰恰相反，强大的修士诞生越多，对羽灵界就越有利，但羽灵界意志必须将那一批消耗资源多又无法反哺羽灵界的修士数量控制住，否则便是整个羽灵界的灾难。
“但是……”纪云皱起了眉头，“以那个修士能反哺羽灵界的境界分水岭，为何之后的修士渡劫会更加困难呢？”
庄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谓天心难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大界意志并非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而是以一个混沌的意识存在着，只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们也无法揣测出来。”
庄禹停了下来，事实上，说到这里，也已经够了。
由渡劫引入天道、天意、天心，就连大界本源意志都涉及到了，此等问题，即便放到修炼圣地，也足以成为秘辛。
但庄禹毫不在意地讲了出来。
纪云知道，这是庄禹刻意为之，这些秘辛纪云目前乃至日后漫长的岁月内都用不上，但它们却极大地提升了自己的眼界与格局。
这就像一个只知道放羊、卖羊、娶媳妇、生娃的放羊娃，怎么会比一个从小接受勤政爱民，胸怀天下的太子走得更远呢？
从小就乞讨为生的乞丐，他不会去想皇帝的日子是怎样的，但如果有人告诉他皇上每日作息，如何批阅奏章，如何面见群臣，不知不觉间他就会生出一统天下的野望。
纪云等人也是这个道理，谁能想到，三个还没到达神藏境的修士，竟然已经讨论起了天道、天意这种层次的问题？他们的胸怀与眼界，格局与层次，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着。
虽然这并不代表着他们能达到那种高度，但这种眼界与格局足以让他们在修行之路上走出很远。
“禹哥，唐婉，我们先将此地机缘收了吧。”纪云朝庄禹一笑，庄禹点头，知道纪云这是听进去了，放下心来。
唐婉长舒一口气，心中颇有些不平静，今天的事情是她闻所未闻的，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唐婉仍然接受下来。
纪云迈步向那条裂缝走去，神秘法诀流转，纪云大手一挥，数十滴液珠从裂隙中飞出，悬浮在三人面前。
液珠呈深蓝色，其内部有道道雷纹出现，烙印在液珠之上，如同一个缩小的雷电球一般。
“此物应该是雷殛木渡劫失败后，留下的雷劫液，倒也算是一场造化。”纪云露出一个笑容来，“只不过，这雷劫液是学宫特意留给我们的造化。”
纪云三人转头向树桩之下看去，在纪云取出雷劫液的那一刻，所有雷光消失不见，雷网被雷殛木收起，众弟子这时才恢复了自由。
“学宫早有算计，只有速度最快、实力最强的弟子才能将雷劫液收取，到那时，其他弟子才有几乎摘下雷殛木的花来。”庄禹点头。从一开始，纪云就推演出了这项考核的前因后果，二人由此设局，利用众弟子分担一部分力量，最终拿到了这雷劫液。
实际上，如果众弟子没“看破”纪云的计策，直接让纪云与庄禹进入雷电囚笼之中，以二人的实力也同样可以破开囚笼，拿到雷劫液，只不过要费上一些功夫，甚至要负伤。
“第二项考核结束了。”纪云对着众弟子微微一笑，伸手将一朵雷殛木花摘下，“诸位，倘若有缘，我们内门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