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映寒(萧湘紫蔷)
第一章 苍茫之雪
在冷寒雁的记忆里,她的母亲从来没有笑过。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
白轻尘芳华正茂时,是江南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花妓院的头牌名妓,卖艺不卖身。其容貌倾国倾城,就连王公贵族也对她的容貌趋之若惊,看卿一舞,甘掷千金。
而就是这样的白轻尘爱上的,却是一个一钱不值的戏子——冷卓然。
消息一经传开,便在市井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妓院的老鸨也在极力将这件事打压下去,对于她来说,白轻尘是棵摇钱树,没有人会愿意把到手的银子送出去,可是白轻尘却凭着与那些王公们的关系,千求万哄,最后竟然成功出了妓院,继而与冷卓然成婚。
当时的冷卓然还是一个戏子,不过很有名,只要是他的戏,场场爆满,而冷卓然却也争气,凭着白轻尘从妓院带出的金银再加上他自己所赚的钱,独自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倒也不错,就在二人终于冲破重重阻难,走上幸福的时候,一场戏,却毁了白轻尘的美梦。
放眼望去,全国有无数的商号,有些刚刚经营转眼便结束,有些则一辈子在风云暗涌的商场挣扎,到最后才发现什么也没有得到,而有些则在明争暗斗中存活了下来,慢慢发展壮大,不过要说最稳定,也最经久不衰的还是那些商场的老子号,厚德山庄就是其中的一家。
厚德山庄建于江南的一座小镇,其产业自那座小镇开始慢慢向外扩张,日渐壮大,立于商场数十年,已成不败不倒之势。
就在厚德山庄的庄主孟义风五十大寿的时候,冷卓然以前的戏班主来找他求他再唱一场,大寿那天,冷卓然的出场成了当晚的压轴大戏,也是最出色一个,而就这样,厚德山庄的大小姐也是孟义风的独生女儿孟南琴,看上了冷卓然。
都说戏子无情,商人无义,何况是身为戏子和商人的冷卓然,和孟南琴在一起是必然的结果,只是这时的白轻尘便显得有些多余了,按冷卓然的想法就是直接一纸休书休了她,不过孟义风却是仁慈之人,他让冷卓然带着白轻尘入住厚德山庄,只是必须让孟南琴做大夫人,他确实很仁慈,不过他的仁慈永远敌不过对女儿的疼爱。
就这样,白轻尘沦身为妾,开始了在厚德山庄的屈辱生活,自住进厚德山庄以后,冷卓然从没去过白轻尘的房间,而即使是这样孟南琴也并没有放过她,她恨白轻尘,她恨她比她漂亮,比她多才,因此每隔三五日便羞辱她一番,这种势头终于在孟南琴怀孕了才稍微有些缓和,不过这对于没有孩子的白轻尘来说便成了另一种无形的羞辱。
如此过了五年,白轻尘在厚德山庄的地位已经发展到连下人也对她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的地步了,一日白轻尘出门见故友,谈起现在的境况,而那故友是王亲,本想替白轻尘出头,却被白轻尘拦住,但消息仍旧传到了冷卓然的耳里,冷卓然勃然大怒,将白轻尘拉到房内,狠狠的凌辱了一番,经此一闹,原本对冷卓然还抱希望的白轻尘有了自杀的念头,可巧的是,经过那次的凌辱,白轻尘却怀孕了。
有了孩子的白轻尘又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她想如果是男孩的话,或许会唤回冷卓然对她的重视,就这样白轻尘胆战心惊的过了十个月,顺利生产,不过生的却是女儿,这便又惹来已有一子两女的孟南琴的一阵嘲讽,而连带的冷寒雁也跟着在厚德山庄受尽屈辱。
秋高气爽的天气已过,冬日的凉风便开始蠢蠢欲动,冷寒雁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端着滚烫的药,不顾被烫伤的小手,一路小跑钻进破旧的老房里,昏暗的房间,到处飘着因为潮湿而腐臭的霉味,几声轻咳自里屋传来,冷寒雁慢慢走进去,房间很小,只放了一张床和已经看不出原有颜色的梳妆台以及一把只要坐上去就会吱呀乱响的椅子,她端着药,走向床边,轻声道:“娘,喝药了。”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睁开眼,白轻尘一张脸苍白如纸,眼下已有了深深的一道暗影,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老了很多,她慢慢坐起身,接过冷寒雁手中的药,浅浅喝了一口,便皱眉放下,惨淡道:“雁儿,苦了你了。”
冷寒雁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盯着白轻尘,道:“不辛苦,娘,你快把药喝了,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白轻尘轻轻摇了摇头,“喝再多的药也不管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是以后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个家更苦了。”
“娘——”冷寒雁拼命的摇着头,眼睛里充满惊恐,声音已带着哭腔,“娘,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娘。”
白轻尘轻轻抚着冷寒雁的头,目光凄惨柔和,“雁儿乖,不要哭,”她说着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却发现她的衣服单薄得可怜,她皱了皱眉自枕头底下摸出一件已经满是补丁的小棉袄,叹了口气,“雁儿,明天去找你云姨让她给你做件棉衣,这件太小了,而且已经不能穿了。”白轻尘口中的云姨原本是服侍她的丫环紫云,可是随着白轻尘的地位越发下降,连她也对白轻尘交待的事爱理不理,到最后已经不再过来了,倒成了最清闲的丫环,不过她却有一手好手艺,每逢过冬少爷小姐的棉袄基本上都是她做的。
冷寒雁抬起头,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娘,我穿这件就可以了。”如果她去找云姨,一定会被她骂回来。
白轻尘心疼地看着她,她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看了看手中的破旧的棉袄,又看了看墙壁已经发霉的屋子,轻轻地落泪,“是娘不好,都怪娘没有用,是……”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一阵寒风扫来,让她打了个寒颤,接着便又是一阵低咳,“咳……咳……”
“娘——”冷寒雁担心的看着白轻尘,快速转过身去,跑到窗前,看着破了的窗纸,在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可以补上的东西后,随即低头咬破自己的衣袖,将咬下来的碎布堵在那个缺口上,寒风因此而止,冷寒雁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便转过头笑道:“娘,已经好了,我聪明吧?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笑容在转身的那一霎那便冻结在脸上,因为白轻尘已倒在床上,没有了声音,冷寒雁惊恐的跑过去,擅抖着双手推着白轻尘,“娘你醒醒啊,娘你不要吓我,娘——”
冷寒雁一张绝美的小脸充满了惊恐,在轻轻推了她几下后,开始转身向外跑去,没想到才跑出去没多久,便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后院破旧的大门遭人一脚踹开,三名衣着华丽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位,一袭粉色衣裙,周边上缝了一圈毛茸茸的兔绒,看起来可爱之极,她是冷卓然的二女儿,冷念桃,虽然在别人面前看起来一副甜美的样子,但一旦面对冷寒雁,心肠就变得毒辣了起来,经常换着各种方法凌辱她,刚才冷寒雁就是遇到了她,发生了些口角,最后不得已推了她一下,而她身后的比她高一头的两个人,是厚德山庄的大少爷冷靖易和大小姐冷念菊,冷寒雁看着他们慢慢向后退去,心里的惧怕无形的缓缓降临。
只见冷靖易从屋里一把将冷寒雁抓出来,一脚踢倒在地,叫道:“小贱人,你竟敢欺负我妹妹?”随即又是一脚。
冷寒雁一边尖叫的来回躲闪,一边慌乱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打了……”
“什么不是故意的?”冷念菊这时也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冷寒雁的头发,随即张开另一只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她的左脸被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你这个小贱人,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不……要……”冷寒雁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道:“不要打了,求求你们……”
或许是声音太大了,或许是白轻尘刚好醒来,她跌跌撞撞的跑出门,一把将冷寒雁护在怀里,心疼的道:“不要打雁儿。”
冷靖易和冷念菊愣了愣,冷念菊先反应过来,叫道:“你这贱人出来搅什么局,滚开!”
白轻尘摇着头,“你们不要打雁儿,她是你们的妹妹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冷靖易一脚踢在白轻尘的身上,喝道:“滚开贱人,她才不是我们的妹妹,她只不过同你一样是个贱人罢了。”说完又是一脚,“我叫你滚开!”
“娘——”冷寒雁叫道,她惊恐的看着冷靖易和冷念菊一脚脚踢在白轻尘的身上,哭道:“娘你快让开啊!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打我吧,娘——”
白轻尘就像没有听到般,紧紧闭着眼,默默承受着,接着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缓缓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娘——”冷寒雁惊恐的看着白轻尘,觉得自己整个血液都开始凝固了起来,她拼命的想抱起她,奈何她实在太过瘦弱,怎么也抱不起来,而冷靖易几人看到白轻尘吐血晕倒后,便快步跑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空旷荒凉的院子,冷风呼啸而过,仿佛可以穿过人的身体,冷寒雁紧紧地抱着白轻尘,哭得声嘶力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娘,你醒醒啊,不要扔下雁儿一个人,不要让雁儿一个人在这个家里,不要……”
白轻尘终究还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季里死了,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殒,孟家只是将白轻尘葬在了那个老院里如此了事,甚至连一副棺材都没有买,而白轻尘死后的第二天,孟家为了冷念菊的生辰,开始张灯结彩。
——仿如地狱般的一夜已过。
冷寒雁孤零零的站在白轻尘的坟头,对于这个世间来说,她知道得已经太多太多了,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她经历的也太多太深刻了,冷风在荒凉的老院里肆虐的咆哮,冷寒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在这一刻,是非恩怨,忽然明了了起来。
“娘,”不知过了多久,冷寒雁对着那坟墓轻轻唤了一声,接着声音由虚弱变得冰冷,眼神也闪烁着锐利的精光,“今日他们加在你我身上的痛,他日我会让他们付以百倍、千倍的还回来!”说完她抬起头,望着广阔灰暗的天空,目光越发变得尖锐起来,她要远离这个家,她要活下去!
今日的厚德山庄,灯火辉煌,贺客不绝,冷卓然更是满面的笑意,不断的穿梭在宾客中,虽说只是一个庆生,但请的却都是当世名家,明眼人却明白,庆生是假,招亲才是真,冷卓然明显是要趁着这次机会为冷念菊找一门好亲事。
满堂的宾客,有说有笑,热闹异常,冷寒雁慢慢走进去,先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立刻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冷卓然也看见了她,他冷着一张脸,慢慢走过去,刚要开口让她离开,冷寒雁却抢先一步跑到冷念菊面前,震声道:“小妹知今日是姐姐的生辰,特来给姐姐道贺,祝姐姐越来越漂亮,”说完将手中刚刚从园子里摘的梅花递了过去,“妹妹还小,身上并无什么钱,送不了姐姐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有送姐姐花了,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冷念菊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让身旁的丫环接过来。
冷寒雁才不管她到底是什么表情,因为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已经向她集来。
自她进门时,人们就在想她究竟是谁,现在听到她刚说的话,便是一阵惊讶。
“是冷庄主的女儿?”
“是啊,不过冷庄主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这是从那冒出来的?”
“是啊,不过这孩子好漂亮啊……”
冷卓然铁青着一张脸,他刚刚本想解释说她是府里的下人,好把她轰出去,现在她先开口了,自然不好再这么说,他看着一堂的客人赔笑道:“各位有所不知,这是小女,是贱妾的孩子。”
众人经此一提,恍然大悟,想起曾经名动一时的白轻尘,再看看面前的小女孩,忽然发现她长得跟白轻尘是如此相似,一时间人们对她越发好奇起来,不过越打量她越发现她有些不对劲,顿时又是一阵议论。
“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
“是啊,怎么这么瘦啊?”
“哎,小姑娘你娘呢?”
……
冷卓然心中一颤,忙上前答道:“轻尘自两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我为了遵守她的遗言,丧事从简,所以诸位不知情是应该的,”说着向冷寒雁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是不是啊,雁儿?”
冷寒雁抬起头,甜甜笑道:“是啊,娘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冷卓然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对众人笑道:“雁儿身体一直很差,等她的身体养好再和诸位聊吧,是不是雁儿?我想你应该下去歇歇了。”
冷寒雁点点头,冲众人甜甜笑道:“诸位叔叔伯伯,雁儿身体不适,今天无法再陪叔叔伯伯们聊天了,雁儿的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段时间大夫看过说是需要静养,所以爹爹已经将南城外的庄院送予雁儿了,雁儿即日就要带上家丁去养病了,估计要好长时间见不到诸位叔叔伯伯了,雁儿在这儿向诸位叔叔伯伯辞行。”说完冲众人盈盈一拜。
“哦,我记得那个院子,风景很优雅,确实是一处养伤的好地方。”
“是啊,不愧是厚德山庄的庄主。”
“小姑娘要好好养病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而冷卓然一张脸又变为铁青,南城距这座小镇不远,庄园虽说不大,也有点旧,但少说也值个几十万两银子,却没想就因为这丫头的几句话就要送出去,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若是平时他肯定会大打她一顿,但是对着这么多的宾客,他却要一个劲地赔笑,心里的怒火可谓是到了极点。
冷寒雁转过头看向冷卓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甜甜道:“爹爹,我想现在就挑点家丁,带着些银两就走,不知可好?”
冷卓然双手紧紧握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一点,他笑道:“嗯,好吧。”
“不要!”冷念桃冲了过来,一把将冷寒雁推倒在地,大声道:“你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不要脸,你……”她还想说些什么,便被冷靖易拉了下去,他和她不同,虽然他很想冲过去扇她两巴掌,却知道这种场面不能闹,所以只有忍下,等宾客们走后再解决。
冷寒雁被人扶了起来,她冲来人甜甜一笑,道:“吓着诸位叔叔伯伯了,我早晨刚和二姐打了一架,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还望诸位叔叔伯伯们不要见怪。”
而冷卓然也跟着赔笑,道:“呵呵,孩子嘛,难免吵吵闹闹的,雁儿,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管家收拾好东西,你先下去歇会吧。”看今晚完事以后他怎么收拾她,她以为她真的走得了吗,就算今天让她躲到南城,明天他一样可以过去将她揪回来,这样跟他耍心机?她还嫩了点。
经冷念桃一闹,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事情不简单,再看看这丫头穿的衣服,事情的大概也就清楚了,虽说这丫头很聪明,但对人间的险恶还是涉及太少了,一些好心人不禁开口提醒道:“丫头,自己一人住太危险了。”
冷寒雁闻声转过头,见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风流倜傥,而刚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人也是他,冷寒雁心中一暖,笑道:“不知这位叔叔怎么称呼?”
那人愣了愣,柔声道:“我姓聂,丫头听叔叔的话,虽说有下人陪着,但一个人也不安全。”
冷寒雁笑道:“聂叔叔多虑了,”接着面向众人震声道:“想我厚德山庄,人力财力雄厚,立于商场数年而不倒,也正显示出实力的存在,如果连我这么一个区区的小女子都保护照顾不了,我厚德山庄以后如何再立足!”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暗道好一个聪明的孩子!经此一说,她可谓成了厚德山庄的一面大旗,若是真的出事,那么厚德山庄的名誉就要受损了,商人除了看中利益之外,再看中的就要属名誉了,何况还是向来以“德”为重的厚德山庄,她这一句话,可谓是给冷卓然下了一道死棋,从今以后,不但能如愿的脱离孟家,还能保自己的周全。
而冷卓然却徒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着冷寒雁,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冷卓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女儿,这真的是他的女儿吗?她一个小孩子哪来如此沉稳的气势?又哪来如此深沉的心机?
冷寒雁转过头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冷卓然,眼神冷冽,仍旧甜甜的道:“爹爹,我想现在就走,可以吗?”
冷卓然被她的目光所震,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恨、仿佛要完全把人生剥活剐,抽筋断骨才能解恨,而她脸上的笑,却与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个女儿比他更狠、更毒,尽管那般不情愿,但他还是强忍怒气说道:“好,去找管家让他给你找辆马车,准备好你要的东西,你就可以走了。”
冷寒雁听着他那不情愿的话,心情甚好的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在座的宾客说道:“雁儿告退了,诸位叔叔伯伯若是想念雁儿了,随时欢迎去南城找我。”
那椅子上的人笑道:“我家就住在南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他这话一半是说给冷卓然听的,以免他真的不顾厚德山庄的脸面而去南城抓她回来,另一半则是出自内心,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女孩。
缓步出了大厅,一阵冷风扫来,冷寒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马车缓缓停下,冷寒雁看着面前的老宅,虽然没有厚德山庄大,也没有那么气派,但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眯了眯眼,缓声道:“都随我去大厅,我有话要说。”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瞬间从身后响起,冷寒雁这次从厚德山庄出来一共带了三十一名家丁,全都是她自己挑选的,其中三十名是刚进府的新人,所以对她的地位不会产生怀疑,而剩下的一位是白轻尘以前的丫环,紫云。
看着眼前的大宅,紫云心里简直比吃了蜜糖还甜,她转过头看了看一无所知的新人,又看了看一直在她面前畏首畏尾的冷寒雁,真觉得以后这座宅子的主人就非她莫属了,她哼着小曲,头也不回的向前走,说道:“我去主屋看看。”言下之意,她以后就睡主屋了。
冷寒雁并不拦她,只是在心底冷笑,她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冷寒雁么,她也不想想就凭以前的她如何得到这个宅子?
冷寒雁回过头看着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人,缓声道:“既然爹爹将这所宅子送我了,那么我以后便是这里的主人,”顿了顿,她神色一敛,声音也由温和变得低沉尖锐,“你们要记住你们的主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明白吗?”
她这样的声音竟使人有一种压迫感,众人心神一颤,不敢再对这个小主人心存轻视,低头道:“是。”
“很好,至于紫云,我很快就会让你们看到不听话的下场。”冷寒雁低垂着眼,将身旁的箱子打开,淡淡道:“现在每人过来拿一锭银子,就当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只要你们听话,以后你们得到的只多不少,一会儿见着紫云就说我赏你们银子了。”
众人一喜,纷纷上前称谢。
独自在大厅坐了片刻,紫云便从外边一路小跑进来,冷寒雁哼了一声,看来钱的作用很大嘛,明知对方的来意,她先开后道:“紫云,去给我烧点热水,我要洗澡。”
紫云愣了愣,随即嗤笑道:“怎么,还真拿自己当小姐看了?你莫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说也得叫我声云姨。”说着话她便要走过来坐到冷寒雁旁边的座位上。
冷寒雁眯了眯眼,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紫云受到惊吓向后退了一步,当下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冷寒雁缓声道:“紫云,亏你也在厚德山庄待了十几年,主仆之分还要我教你吗?”话音刚落她拍了拍手,从内侧走出两名家丁,她眼神冷冽,淡然道:“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得在柴房待上三天,没吃没喝,你信不信?”
紫云浑身一颤,又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恐的看着陌生的冷寒雁,良久,她低下头道:“婢子不敢。”
“不敢最好。”冷寒雁慢慢走近她,从怀里摸出一颗珍珠,说道:“看在‘老熟人’的份上,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紫云心中一喜,连忙伸手接过,而冷寒雁在她接过的刹那,快速自桌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蜡烛,然后迅速靠近它。
紫云受烫惊叫一声放开手,冷寒雁则弯下腰继续烧着那颗珍珠,不一会儿,这颗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珠子便化为乌有。
刚到手的珠子瞬间便又没了,紫云呆呆的看着冷寒雁,颤声道:“你,不,小姐这……”
“这就是你刚刚不听话的惩罚,”冷寒雁一边慢条斯理的坐回椅子上,一边道:“现在去烧热水,然后将你那堆垃圾从主屋搬出去,否则我会让你去睡柴房,听懂了么?”
紫云惊恐的看着她,这陌生的她竟让她打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她不敢怠慢,连声道:“是是,婢子这就去,这就去。”绕是她再怎么笨此刻也已有些明了,冷寒雁变了,变得狠毒了,是——那一夜发生的事么,是那一夜的事使她变了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呢,她会放过自己么?
浸在温热的水中,看着宽大舒适的房间,冷寒雁伸出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窗外的天越发灰暗,昭示着冬季第一场雪的到来。
这一年的冬天,大雪席卷了南方的大部分地区,天气骤降,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个月方止。
这一年的南方,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梅花越开越烈,越开越盛,迎寒而立,花香四溢。
这一年的冷寒雁,年仅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