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使走出玄铁军的驻地,负手站在高原的边沿,向南方深深凝望。
这次谈判的结果,希望能帮上三公子。
此时,在南疆王府的别院中,骨瘦如柴的三公子,正在写一封回信,狼毫划过生宣的光面,笔锋遒劲,入木三分,无论谁看,都不会想到,执笔的是一双皮包骨头的手。
几日前,南疆王府的三公子,称病推脱家宴,在密室中,与他的幕僚谋划着一件不孝不悌的事。
南疆三公子是庶出,自幼体弱多病,是一个常年在王府偏院静养的药罐子,在南疆王府的地位比不上嫡出的世子和二公子。
二公子气宇轩昂,长得最像南疆王,虽说不是王位的继承人,但获得了南疆王最多的宠爱,故而,世子对其心存忌惮。
两位兄长明争暗斗多年,谁也看不惯谁,倒是为了讨父王的欢心,都对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到的三公子很好,时常拉着他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南疆惊现金矿之后,南疆王位在二公子眼中的份量更重了,他的世子间的斗争也愈发汹涌,三公子却越来越边缘化。
边缘化,也有边缘化的好处。
三公子终年闭门谢客,偏院进出的人,还没有飞进去的鸟多,时间久了,他与谁交往,南疆王府根本无人过问,不会有人在意。
一月前,玄铁军兵临西南属地,外面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南疆王要平息战事,又得处理两个儿子的糟糕关系,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三公子在偏院的境况。
往日,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连大气都敢出的三公子,坐在宽敞的藤椅上,闭目思索着幕僚带来的消息。
他几乎足不出户,却掌握着南疆所有的动向。
不多时,三公子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全然不是素日那般无神和空洞。
原本虚弱的嗓音,也变得底气很足,“欺瞒皇帝是小,要想保住南疆王的爵位,就得把金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压下去。”
三公子看的,是他父王看不到,两个哥哥也不会管的危机。
金矿的存在,让南疆富可敌国,已然成了朝廷的眼中钉,不除不快。
幕僚先生与三公子所见相同,询问他的见解:“三公子有主意吗?”
三公子抓起笔来,刷刷写了几笔。
一个‘和’字跃然纸上。
“眼下,与玄铁军和谈,是最稳妥的办法。先生觉得呢?”
幕僚先生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行书上,“是个法子。可那骠骑将军不是普通人,虽是武将,却有九曲心肠,多谋善诈。而且,什么样的条件,皇帝能看得上。”
三公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太瘦了,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敞。
病的久了,说几句话便有些撑不住,三公子歇了一会儿,又道:“这逄玄璧是个厚道人,四方征战十余年,从不滥杀无辜。玄铁军的战斗力远在南疆之上,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并不着急攻城略地,这么多天,才下了一城。”
幕僚先生不确定的问:“公子是说,逄玄璧声仗虽大,却有意放过南疆。说不定和谈一事,正中他下怀。”
三公子屈起手指,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的说:“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条件,皇帝同意最好,倒是件一石二鸟的事情。”
幕僚先生又迷茫了,“一石二鸟?公子何出此言。”
三公子嘴边含笑,看向远处的眼睛里带着轻蔑,不答反问道:“依先生之见,世子怎么样。”
幕僚先生想了想,“世子野心有余,智计不足,风平浪静之时,或许值得托付,眼下这种情况,若世子值得信任,三公子也不必......”
后面的话淹没在舌根,两人对视了一眼,把剩下的咽回了肚子里。
一个二公子,就够世子受得了。
三公子明白,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世子非但不记他的功劳,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有两个兄长压在头上,三公子施展不开手脚,眼前就有个好机会,三公子缓缓道:“留着他也是个妨碍,我们不如跟父王提议,让世子做人质,跟着骠骑大将军回都。”
这些话,从瘦弱的三公子嘴里说出来,不咄咄逼人,但令人胆寒。
他是南疆王府里的一簇暗箭,必要蓄势而发,还南疆百姓一片安乐祥和的蓝天。
幕僚先生还是不放心:“让世子做人质,这种居于人下,陷于囹圄的屈辱,王爷,能同意吗?”
身份尊贵的世子,将彻底失去自由,无疑是打了南疆一记耳光。
“父王急于休战,这件事,我去劝他。”三公子说到激动处,瘦骨嶙峋的手指,一把抓住幕僚先生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林鹤兄,你才高八斗,舌灿莲花,与骠骑大将军和谈,你务必得帮我。”
......
朗月高悬,透过交错纵横的树枝,支离破碎的月影洒在树下,一片斑驳。
顾英鸿撩起衣摆,坐在葛影青身边,“还难过呢。”
葛影青直直的看着前方:“鸿姐,想起来的时候,你不恨吗。”
顾英鸿原本清冷的轮廓显得有些落寞,声音却淡的像水一样,“恨啊,灭家之痛,恨不得把那些构陷我家的人,全都抓取爹娘的衣冠冢前,整天整夜的磕头。”
葛影青带着模糊的哭腔:“可我想起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像在油锅里煎烤一样,我害怕,我没办法,只能不去想。”
即使这样,午夜梦回时,她还是能看见那些逝去的人。
还有那个,她用命去爱,又用剩下的生命去恨的人。
顾英鸿调侃道:“你平时看着挺横,其实胆子特别小。”
葛影青撇撇嘴,把脑袋靠在顾英鸿肩上,喃喃道:“和谈使回去了?大将军是不是不打算攻城了。我刚想去铁狮营调配人手呢。”
顾英鸿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阿江发觉了金矿有问题,你大将军也知道了金矿里的事,不会坐视不管。”
葛影青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少将军去金矿了?”
看到她的表情,顾英鸿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葛影青眉头紧皱:“姐,鸽子呢,我给少将军传封信。写完我就带人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