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逄玄江警惕性强,入睡浅,在西北总兵府,草木皆兵,让他的睡眠更是惨淡。
同伴接二连三的消失,就连逄玄江彻夜不睡的那天,程紊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
西北总兵和师爷仍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露出丝毫破绽,问心无愧的应付逄玄江的盘查,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程紊无故消失后,逄玄江不用记挂着保护谁,心里没了可畏惧的事,反而睡得踏实了,精神好了不少。
即使这样,半夜睡得正酣时,身下突然一空,逄玄江还是差点没反应过来。
幸而落地之前有足够的高度可以让逄玄江施展手脚来缓冲,不至于跟僵硬的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
双脚碰到地面,逄玄江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身上没有功夫的程紊和西北主事也落入同样的陷阱,这么高的落差,可不得摔成肉饼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逄玄江一行人用铤而走险的方式以身试法,也算找到了西北总兵的破绽。
如果西北总兵心里没鬼,为何要唱这一出戏。
以任何方式阻挠钦差查案,就是一条罪证。
逄玄江总算抓住了西北总兵的狐狸尾巴,这办法倒是稳准狠,就是有点风险。
一般而言,地下暗道都是机关密布。
地上,西北总兵得到逄玄江掉入陷阱的消息。
“庞师爷的机关,真是‘天地无第二,神鬼尽可捉’。”西北总兵夸赞道。
庞师爷挥了挥扇子,“还以为这逄大人有多大能耐呢,学生刚露了一手,没想到就被拿下了。”
西北总兵接受庞师爷的建议,将巡检团关入总兵府的地下暗牢,只是想给他们点教训,让其知难而退,没想灭口。
“别伤害他们,”西北总兵沉声嘱咐,严肃道:“同朝为官,都不容易。”
庞师爷答道,“那是自然,若他们出事,大人不好向朝廷交待。大人放心,暗牢能找到吃的垫肚子,机关的开关在学生手中,只要不启动开关,他们就很安全。”
“好,辛苦你了。”西北总兵给了庞师爷两个银锭子。
“谢大人,学生告退。”庞师爷轻手轻脚退出去,掩上门。
西北总兵的眼神渐渐冷下去。
逄玄江在暗无天日的隧道里转悠了几圈,遇到自己画上的标记,明白他掉入的是个迷宫。
逄玄江本人不怕应对此处的机关,并不代表另外几个人也应付的过来。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程紊和几位主事,确定他们是否安全。
逄玄江四处摸索,察看是否有机关,不多时,迎面走来一个掌灯的人。
隧道寒冷,呵气成冰,暖融融的烛火化作一层绒光,包裹着那团人影。
逄玄江眯了眯眼睛,“哟,这不是庞师爷吗,你也掉进来了?”
庞师爷狡猾的笑了笑,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无辜,“怎么样啊,逄大人,觉得这里好玩吗。”
逄玄江后背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不屑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怎么样。
逄玄江有些郁闷的说:“唉,庞师爷,我能问问,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吗?”
庞师爷故意吊他胃口,四处摸摸自己亲手设计的机关,就是不说话。
过了半晌,庞师爷许是担心逄玄江等急了,把自己揍一顿,便说:“逄大人是想问,你那几个同伴现在怎么样了吧?”
逄玄江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做个交易怎么样?”逄玄江没有服软,承诺道:“放我们出去,在皇上面前,我可以对这几天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庞师爷失笑,鄙夷道:“逄大人觉得,阁下现在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你有条件就讲,”逄玄江不屑的别开脸,“磨磨唧唧,跟娘们儿似的。”
“那得看诸位能不能配合我家大人了。”庞师爷悠悠道。
“哦?说来听听。”逄玄江依旧保持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状态。
庞师爷:“很简单,逄大人亲自写份奏折,说服程大人盖上钦差的印章,在奏折中回禀皇上,总兵府跟这案子没关系。不然的话,别说皇上的面了,你们永远都见不到太阳了。总兵大人好意,逄大人别不领情。”
听话里的意思,庞师爷早先已经找程紊表达过这‘一番好意’,但是,程大人也‘不领情’啊。
逄玄江挑眉,“你们有几条命,敢谋害朝廷钦差?”
庞师爷:“几位大人不小心落进了总兵府的密道,或者随便找个地方的布政使把人命官司栽赃给他,嘴长在我们脸上,做什么假证不成。怎么样,逄将军是聪明人,只要你们肯打道回府,我以仕途向你保证,总兵大人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肯定会打道回府,但不是现在。”逄玄江轻哼一声,“送你们三个字,想的美。回去告诉西北总兵,老子就是被压在五行山下,也得拉上他给老子做伴!”
庞师爷摇了摇羽扇,轻蔑道:“不自量力。”
两人在昏暗的地牢里僵持半晌,逄玄江忽然抬眸,不经意间对上庞师爷眼里城府深沉的精光。
庞师爷被突如其来的对视晃的目光一颤。
逄玄江佯作好奇,满脸写着疑问,“不对啊,庞师爷,西北总兵书房里,什么对他不利的书信都没有。而且,由于你们不甚配合,我们也没查到什么…你们究竟为何着急杀之而后快?”
庞师爷举得手酸,将灯台放在墙边,“你还真是难缠。”
逄玄江灵光一现,记起裴大人在诏狱里教给他的一句话——牵着别人鼻子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觉得你的所思所想正在往其弱点靠近。
逄玄江用拳头垫着下巴,思考道,“难道书房有什么东西我看到过,但是没有发现与克扣军饷一案有联系?”
逄玄江刻意引导庞师爷,自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怎么走出地牢,而是如何找到证据上。
庞师爷‘切’了一声,“别费工夫猜了,大人才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