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萧思君每次与玉苏蛟相见都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二人似乎都有意距彼此近一点,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军营里,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们也是会感到尴尬的。
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更远了,不仅吃饭的时候是隔桌对坐的,就连走在一起也要相距一丈左右。
陈宁躲在营后看着两人那扭捏的样子,不禁叹起气来,他是真想撮合这两个人,但俩人之间这不明不白的状态实在让陈宁着急。他正看着,身后忽然一个声音叫他道:“陈叔父,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声音不用回头陈宁也能猜到是穆淇奥,因而他头也不回地道:“你看看他们两个。”穆淇奥听了也学着他的样子,躲在营后看向两人,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陈宁道:“你没发现他们两个是……嗯……郎有情妾有意?”
陈宁仔细思索着脑子里的词汇,终于把“干柴烈火”“勾搭成奸”改成了听起来更加合理的“郎有情妾有意”。
按理说他文采能胜当朝状元一头,这些自然应该难不倒他,可惜他与冀州十六骑那一班损友混得久了,说话时总是先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词汇。
穆淇奥点了点头,紧锁着眉头道:“那陈叔父的意思,是要成人之美了?”
陈宁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啊,可他们这两个没经验的小鬼……”
穆淇奥仔细想了想,但奈何他也是个“没经验的小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几个好办法,他细细想着,口中悠悠道:“让他们一起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陈宁一脸惆怅地看着穆淇奥:“这方法我也想过啊,可跟萧思君一说,他就是什么‘如今贼兵大军压境,身为男儿怎能自己享乐’之类的,反而比我这个主帅还壮怀激烈,弄得我老感动了。”
穆淇奥挠挠头:“恐怕他们是觉得只两个人去尴尬吧,若是叔父你找个由头,让他们陪你去一趟城里,说是兼做保镖和苦力,萧兄一定会同意的。至于玉兄弟,城里那么热闹,他肯定乐意去。”
陈宁想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嗯……有什么理由呢……”陈宁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缓缓踱了几步,忽而灵光一闪,停了下来:“我有办法了。”
这话一说完,便赶紧向萧思君和玉苏蛟的方向跑去,留下穆淇奥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以。
陈宁追到两人,将之截停,急急地道:“两位兄弟,我有点事求你们。”
萧思君道:“陈兄有事直说就是,何必用个‘求’字。”
玉苏蛟也跟着笑道:“就是啊,陈大哥叫我们去辽营送死都没这么客气,今日突然这样,可是会吓着我们的。”
陈宁看着两人,“哦吼”一声道:“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了,两位这一唱一和还真有默契啊。”
这话一出口,本来没什么的两人脸色突然一红,都彼此别开了视线。
陈宁笑着轻叹口气:“算了,不打趣你们了。是这样,估摸着这一两天媛儿就要到了,我想多少置办点东西迎接她,麻烦两位跟我走一趟城里了。”
萧思君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了。倒是玉苏蛟,听了这话两眼放光,吵嚷着非要陈宁同意给买糖葫芦才答应同去。
陈宁摇摇头:“可不是你陈大哥不愿意给你买,主要是现在天气已渐炎热,只怕已经没有卖糖葫芦的了。这样吧,今日你看上的糕点随便买,如何?”
玉苏蛟一只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知道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而只能妥协点头道:“好吧,但陈大哥你说的哦,随——便——买!”
陈宁点了点头,看着玉苏蛟一蹦一跳地回去准备了。萧思君笑着摇了摇头:“这玉贤弟可真是长不大。”
陈宁瞥了萧思君一眼,然后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对他耳语道:“老弟啊,你要是拿不下你的‘玉贤弟’,都对不起哥哥我今天花的钱啊。”
看着陈宁向自己挑了挑眉毛,萧思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这钱以后不用我还吧。”
陈宁“嘿嘿”一笑,道:“怎么,你真武门乃天下第一大派,还差这点钱?”
萧思君点了点头:“我真武门是武林门派,又不是商会,穷得很。”
陈宁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说着一手搭上萧思君的肩膀,带他往帐篷方向走,一边道:“若是你拿下了玉兄弟,那这钱你就不用还了;若是拿不下,那一个子都不能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边打趣边向帐篷走去。
三人很快便收拾停当了,一路纵马扬鞭进到延安府城中时,时间也才不到午时。三人在府城东市口住了马,然后便牵着马,步行走入人来人往的集市中。
这延安府虽然地处边疆,但集市倒是十分热闹。此时已然过了早市的时间,但这东市里依然人头攒动,无数人摩肩接踵往来于各个摊位之间,杀价声、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
玉苏蛟早被这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目光,他左看看、右看看,倒希望自己能多长几双眼睛,将这四下的商品都看个遍。
见玉苏蛟兴奋起来,萧思君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他紧盯着玉苏蛟,怕对方走丢了,但又不限制住玉苏蛟的行动,毕竟难得见玉苏蛟如此开心,他实在不愿意扫了对方的兴致。
陈宁跟在两人身后,任他们在前面怎么走也不多说一句,只是看着两人这么吵吵闹闹笑了起来,似乎看见了他还年轻的时候,和圣平郡主一起偷跑出来的样子。
玉苏蛟本是江南出生的人,从未来过这西北之地,因而这里的很多特产在他眼里都十分新奇,他不断往来于各个摊位之间,在人群中七进七出,凭着身形娇小和身法矫健轻松挤到了最前面,而那堪称累赘的骏马,早已被他连缰绳带马鞭送到了萧思君手里。
三人一起又向前走了一阵子,玉苏蛟手里也被他买下的各类小玩意塞了个满满当当,那些手里塞不下的也都打包驮在了马背上。
陈宁跟在萧思君身边,对他耳语道:“不是你们陪我来的吗,我怎么就觉得现在是咱俩陪玉老弟逛街呢?”
萧思君一脸鄙夷地看着陈宁:“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陈宁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让你们俩走得近一点,哪知道玉老弟就全然不管咱们俩了,这女人爱逛街莫不是天性使然?”
听陈宁这意思,他在圣平郡主面前只怕也没少头大吧。萧思君虽然窃笑陈宁的惧内,但谁又知道他自己以后是否也如此呢。
时间没过多久,陈宁抬头看看已然是日上三竿了,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噜”抗议了,于是他索性赶上前去,走到玉苏蛟身旁道:“玉老弟啊,你看这时间已经午时了,我和萧兄弟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必你也差不多了吧。我知道前面有个酒馆,那厨子手艺可是一流啊,要不咱去尝尝?”
玉苏蛟这才停下脚步。说起来之前他一直沉迷在购物的快感之中,完全没在意身体的问题,这回经陈宁这么一说,倒真是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也就点点头,向着陈宁所指的方向去了。
三人所到的这个酒楼,在延安府中应当算是一等一的大酒楼了,但若是和南方繁华之地相比,多少还是显得寒酸了点。
好在三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因而也没人在意这酒楼的装饰单调或是桌椅破旧了,只管坐下点菜就好。
要说这酒楼算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流氓,但凡是有钱就能来点上一桌菜,喝上一壶酒。而饮酒一多,那人的嘴自然就少了个把门的,因而在这酒楼里总能听到些江湖上的新鲜事。
这不三人点的菜还未上齐,便早已听到附近几桌吵吵嚷嚷地说了些新鲜事情。
在他们左手一桌的似乎是几个世家子弟,他们嘴里讲得尽是些国家大事、天下存亡。其中一个道:“听闻那‘双魁驸马’来了延安府,还点了兵马布防在北方,似乎是要跟些外族打仗了。”
话毕便听另一个感叹道:“战事一起,那建功立业的都是上面的将军,受苦的却是下面的百姓和士兵。”
这时便有一个反驳道:“人家‘双魁驸马’可不是那些没良心的酒囊饭袋,人家大小近百战,有哪一战扰到百姓了?又有哪一战不是论功行赏,花大笔银子抚恤阵亡者家属的?”
还有一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听说有几户因家人阵亡而变得孤寡无依,都是豫王府出资扶助的。”
那几个世家子弟越说越是兴致高昂,推杯换盏间几乎把陈宁这几年的功绩历数了一遍,言语中尽是憧憬仰慕之情。
玉苏蛟听着“噗嗤”一笑,那眼睛飘向他们口中堪称人中龙凤的陈宁——此时陈宁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盛满酒的碗大口喝着。玉苏蛟窃笑道:“倘若让他们知道他们所神往的‘双魁驸马’就是这个样子,怕是会大失所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