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一行五人来到辽军营帐外,说明了来意,等到了通报,就此下马走入辽营。那辽营的守将听闻是偃月主帅陈宁亲自前来,早已安排了无数甲士在主营两侧步道守候。
五人走入大营时先见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步骑巡逻有序,大营守备森严,另一侧训练的将士攻守有章,进退有法,一个个俱显得龙精虎猛,直看得柳文啧啧称奇。
等再走一阵子,到了大帐之前时,便是两侧整齐的甲士捉刀而立,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集中,手抚着刀柄似随时会拔刀冲上来一般。
陈宁倒也不怕这阵仗,只管昂首阔步向大帐走去,全然不侧目看这两侧的甲士一眼。
萧思君和穆淇奥可谓艺高人胆大,自然也不把这群凶神恶煞的甲士放在眼里。
倒是玉苏蛟对这些甲士颇有些兴趣,不仅边走着边探头探脑地观察这些甲士,时不时还想上去仔细看看他们的刀和盔甲,若非有柳文在后面拦着,他玉苏蛟怕是早就在这敌营腹地中大闹起来了。
虽然那大帐在外面看起来已然是气派非凡,但等五人走入大帐之中时,发现这帐内才真的是金碧辉煌。
那帐中的桌椅俱是杨木所制,用黄铜包边,帐后的一副地图乃是羊皮拼接而成,右上还用金线绣着“大辽军阵路线图”几个字,那用来挂地图的木材是用红木制成,外面刷着一层枣红色的大漆。
要说最夺人眼球的当属这帐篷的天顶,上面用金银线绣满了大辽的图腾,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顺着透过帐篷的阳光在地面洒下一片金银的光阵,倒是十分好看。
帐中早已坐满了职阶较高的将领,还有一个身着铁铠的将军背对五人站立,正看着那副巨大的大辽军阵路线图,想来他便是这军中的主将了吧。
陈宁方才走入帐中,那一众武将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却只有那位主将依旧看着地图,未曾回过头来。陈宁便知对方是等自己先说话了,于是上前拱手:“偃月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前来拜会辽军主将。”
那背对着众人的辽军主将这才转过身来。萧思君原本看他背影就知道他人高马大,但没想他转过身来却更显气势压人。
这名将领身材虽然高挑,但并不显得虎背熊腰,相反那脸上简直没一丝多余的赘肉,瘦长的脸似刀刻出来的一般,一双眼睛不仅不大,眼白更是多过常人,令人看着只觉得一阵阵背脊发凉。
尤其那一对眼仁,虽然小得可怜,但里面透出的凶光却似刀剑一般直戳人心,令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失去了动作。
那主将细细看了众人一遍,过了良久,才声音嘶哑着道:“几位远来是客,先请坐吧。”众人这才依次落座。
那主将见众人都坐好了,也径自走到上座前,先抖了抖露在铠甲外的衣服外摆,又将佩剑解了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才落了座。
那主将又看了众人一遍,才稍一拱手:“本帅乃大辽征东元帅萧伯才,久仰中原双魁驸马大名,不知今日驸马爷前来有何指教?”
这辽军主将萧伯才之所以称陈宁“双魁驸马”而不是“镇夷将军”,无非是暗指陈宁靠女人上位,算不得英雄。这话里的意思众人都听了出来,但却无人声张,大家此时都在等着看陈宁怎么接招。
陈宁倒是不紧不慢,微微笑了一下,拱手道:“实不相瞒,小将我此次前来,是为给萧元帅赔罪的。”
那萧伯才眉毛一挑:“哦?驸马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不知驸马爷何罪之有啊?”
陈宁道:“今日小将领了吾皇谕旨,才知原来贵国国师是来我国朝拜进贡的,然而小将之前却在秦州下重手打伤了慧启国师,使其性命危在旦夕,此罪一也;小将设营阻拦将军,使贵军连续遭袭,不仅疲于奔命,更是损伤无数,此罪二也;小将诱使贵军安营于此,使贵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扎营耗粮,士气低迷,恐有全军覆没之危,此罪三也。凡此三罪,皆乃误会,今日得知真相,小将痛心疾首,故此特来请罪。”
这话里说的是请罪,但谁又听不出里面的桩桩件件都是在说辽军被陈宁逼入了绝境?几个辽军将领脸上立时便挂不住了,反倒是萧伯才仍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见那几个辽国将领有发作之势,柳文赶紧起身道:“在下观文殿学士、守永兴宣抚使事柳文,特奉陛下口谕来此监军,请萧元帅相信我们的诚意,在下谨代我朝陛下,为陈将军的莽撞向萧元帅道歉。”
柳文这话说得倒是诚恳,只是他这话里的解释却因理解而异,这莽撞既可以说是陈宁此时所言冒犯了萧伯才的事,也可说是陈宁的部队袭击辽军使其被困于此的事。
此时众人身在敌营,自然不好多生事端,玉苏蛟虽未出声帮腔,但那笑声险些从唇间漏出,好在辽营都以为这三人是陈宁的随从,并未多加注意。
那萧伯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两位言重了,数日前我们遇到小拨人马袭击,本以为是流寇作乱,故此追杀,想着替贵国永绝后患,没想到却是驸马爷手下,幸好当时我们没有奋力杀之,否则今日就不好跟驸马爷交代了。”
这话说出来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无论他如何善辩,此时陈宁已然占了上风,毕竟打伤慧启和囚军于此都是事实,也就没什么好雄辩的了。
这时玉苏蛟突然站起来,拱手行礼道:“既然萧元帅也有意原谅我们,那倒是好说了。那日在秦州我们陈将军年轻气盛,出手失了轻重,伤了慧启国师,不知今日国师可在帐中?还请让我们当面与慧启国师道个歉,以求心安。”
玉苏蛟岂能让这么有意思的话题就此为止?他当然还要来个“落井下石”,而且这话说出来也合了众人的心意,大家也想知道那慧启如今到底伤成了什么样,这话说出来正好探探虚实。
那萧伯才笑道:“这也无妨,比武切磋,受伤终究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自那日之后,国师自知武艺还未达巅峰,故此终日闭关苦练,任是谁也不见。待国师出关之日,本帅定当遣人告知诸位,到时诸位可在贵国陛下御前,与国师再次谈武论道。”
这话中的意思有那么两层:一是慧启现在不宜见客,二是让陈宁速速放行。萧思君心下想着慧启为何不能见客?想来是被陈宁的“百柔功”所伤,莫说是见客,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险了。
但听萧伯才所言,那慧启又显然还没死,似乎他们更不知道慧启命在旦夕之事,似乎真相信他只是闭关修炼罢了。
陈宁看向玉苏蛟,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随后面向萧伯才道:“既然国师正闭关修炼,我们也不好打扰。便等到国师出关之日,我们再上门叨扰,与国师商议朝拜进贡的细节吧。”
那萧伯才左手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陈宁大喝道:“你这是不想让我们过去了?”
陈宁呵呵一笑:“如这位将军所说。”
萧伯才显然也没想到陈宁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而坚决,顿时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陈宁,然后才一字字地道:“驸马爷这是要抗旨了?”
陈宁这时也拿起茶盏呡了一口,然后悠然放下茶盏:“萧元帅有所不知啊,我朝陛下的旨意里只说让我不要慢待了各位,可没说让我放行啊。”
“你……”那拍案而起的大汉刚想破口大骂,便被萧伯才拦了下来。萧伯才盯着陈宁道:“可我们也不能误了日期,驸马爷看……能否通融一下?”
陈宁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在场众人摸不到头脑。笑了两声,陈宁道:“这事好说,萧元帅差个人去京城跟我朝陛下再请一道旨意,到时旨意一到,小将我自当放行。”
那大汉怒喝道:“你这是消遣我们了?”任谁都知道这京城距此何止千里之遥,一来一回之间,只怕辽军的粮草就该先支撑不住了。陈宁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如此说辞。
柳文见那大汉怒极,萧伯才似乎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便赶紧起身道:“这位将军误会了,贵国国师来访当属大事,我们陈将军也不敢专断,等吾皇圣旨一是表示公事公办,二来也是为表达对各位的敬意,还请见谅。”
萧伯才仍旧皱眉盯着陈宁,看见陈宁仍旧在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转而又舒展开双眉,笑道:“公事公办本应如此,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大辽皇帝的旨意也是有期限的,时日拖久了,本帅也难免被治个办事不力之罪,驸马爷看……”
萧伯才话在这断开,本是想给陈宁一个提议的时间,但陈宁此时只管喝茶,似乎与此事全然无关。实则这事也的确与陈宁无关,毕竟此时此刻应该着急的是萧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