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岐再往西北走,便是茫茫草场,是游牧部落世代居住的地方。春夏秋三季水草丰美,牛羊漫山遍野,可一旦入冬,大雪埋了草场,这些游牧民族的日子就变得十分艰辛。
所以每到秋季,那些牧民便尽其所能,全家出动收集牧草牛粪,以便减少牲畜损失,熬过长达五个月的寒冬。
“主子,沙斐格的信到了。”
端娘看倾微坐在书桌前发呆,便自己走到她身边,唤了她一声。
自中秋醉酒已过了近一月时间,倾微和端娘之间到没什么,但却始终不敢和佩缙泱说话。虽然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可倾微只要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糗事,能从脸一路红到脖子。
“这信送了许久,赶紧拿给我吧。”
“是。”
不出所料,送过来的依旧是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羊皮卷,主要是怕纸张脆弱,经不起一路上快马飞鹰。
信上说今年西北入冬极早,光是初雪就给还没做好准备的牧民造成了巨大损失。如今陇右道一夕之间涌进上千的外族牧民,多是来拿皮草刀剑来置换粮食的。希望安氏能用自家商队运来些粮草救急,否则突厥过冬的粮草不济,陇右道下设府、州、县市面上的柴米价格也会又大幅上涨,边城局势必将发生大变。
安家是倾微外家,做了近百年南北货物的买卖,在西北诸州颇有名望,若是借用其商道运送粮草到不难,可大批粮食该从什么地方来呢。
东南离得太远,两个多月的路程怕是远水难灭近火。关内虽离得近,可毕竟是国都所在,大批量的粮草调度怕是会招得年玉鬓疑心。
与其自己大费周章地调度运输,不如教他们俯首自救。
想到此处倾微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和来信用得一模一样的羊皮,铺在桌上便写起回信。日头正好,书房里亮亮堂堂的,也无需特地点灯照明,没一会儿功夫,三张羊皮便被写得满满当当。
“把信回了。”
倾微这回到没使唤端娘跑腿,她唤进来一个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厮,指着刚被端娘包扎好的羊皮书,那小厮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双手拾起那卷东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沙斐格是倾微安插在突厥王庭的细作,平时只是监视王庭动向。此番西北初雪便有如此杀伤力,沙斐格怕今冬有雪患之势,便急忙传信于倾微,以防万一。
书信毕竟快于车马,虽然不用倾微自己调度准备,但她还是要在突厥可汗乞和求安的书信送到陛下面前之前,先确保大岐有足够的粮食能够助突厥过冬,保西北和平。
“咱们收拾一下去年大人那儿,有些事情还需同他商议。”
“奴婢先去遣人往年府里送个信。”
端娘是伺候了七八年的老人,传信、准备车马、伺候主子更衣一气呵成,甚至连问候拜访的礼品也没落下。
九月中旬,秋意越来越浓,鸿雁列着队往没有白雪的南方飞去,国都里原本葱葱郁郁的国槐银杏都染上了一层晚霞似的红云橘霜,看着人心里暖和,但吹出来的风却凉飕飕的。
倾微里面穿着一身橘红色走金线绣芍药的骑装,外面又罩了一件立领云肩的浅青色斗篷,看着华贵气派,穿着便利保暖。看倾微有些着急出门,端娘也没让专门伺候梳头的侍婢过来,自己用匣子里的发带随意给倾微束了个高马尾。又怕发饰过于简单与衣装不和,便从中抽出一股头发打了个辫子,在辫子一半长度的地方挂了一串巴掌长的珍珠钗串。
“这回给年大人带去的是什么东西?”
趁马车还未到年府,倾微就着好奇问上一句,想看看这回端娘又有什么巧思心意。
“是咱们府里酿制的桂花蜜和菊花蜜,奴婢想着快秋末天干气燥,喝些花蜜能有缓解。”
“嗯,东西倒是合意。”
年玉鬓合意,倾微也合意。
车马刚停稳当,便有人过来掀开门帘,端娘原以为个小厮,却没想到是年玉鬓亲自迎接。
“年大人折煞我等,您亲自过来作甚。”
“倾大人初次拜访,我岂能在一旁袖手。”
下了马车,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端娘便让年府的下人取了花蜜,一同拿到后厨里备些茶水。
年府比于国公府自然不够气派,也就和庶民居住的四合院差不多大小,应该就是当值完回来歇息的地方,里面下人也没几个。
倾微随着年玉鬓一道走进去,还没走几步便到了会客厅。客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适合两人坐着商量事情。
“碧苇可安好?”
“碧苇蒙皇恩庇佑、得玄臣维护,自然安好,可西北的百姓怕是没几天好日子了。”
“此话怎讲?”
倾微便把今日上午书信里的内容给年玉鬓讲了七八,但却没透露自己在王庭安插的细作,只说是外家商队鸿雁传书,里面略带提了几句。
“若是如此,那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的消息也快传来了。待消息确凿,我会即刻奏与陛下。”
“玄臣严谨自是没话说,可咱们也要明白,这鸿雁赶不上白雪。”
倾微自然知道年玉鬓在全国各地都有探子眼线,可那些人光顾着检查官吏时局,哪里晓得外族牧民和西北大雪。等到他们发现陇右百姓人心惶惶,突厥骑兵冒险掠地,那时再传书给年玉鬓,就是为时已晚,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