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阿姆斯特丹。
密密的水道将可爱的街巷一块一块分割开来,成群的海鸥在水道和楼房间飞舞,欺负着在水里觅食的鸭子。夕阳余晖斜斜洒下,给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上灿烂的金色。
离河道不远的一幢别墅里,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傍晚美轮美奂的景色,他们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边,紧张地盯着倚靠着沙发坐在光洁大理石地上的女孩。
“小黎,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好不好?”方芸犹豫半晌,终于再次走上前。
“别过来!”薛悠黎像头受惊的小兽,用力将手中的抱枕丢向声源处,“你们谁也别过来!别过来!”
“好,好,好!”方芸连忙退回去,柔和着音调哄道,“我们不过去,你自己起来。咱不回房间,就坐沙发上,这样行不行?”
“你们别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行不行?”薛悠黎烦躁地仰起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虽然毫无焦距却准确地落在她的身上,“我想一个人呆着行不行?我不需要医生行不行?”
“不行!”大门被人推开,郑渱拎着两袋从AMSTELVEEN打包回来的热气腾腾的韩国料理,朝她们走过来。
“阿渱,你总算回来了。”方芸见到她,稍稍松了口气。
“芸姨。”点头招呼,郑渱将手中的食物袋放在茶几上,对方芸身边的几位特护道,“今天已经不早了,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吧。”
几名特护如释重负,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薛悠黎,你没事坐地上干嘛?擦地啊!?”郑渱没好气地走近,蹲下来,沉声道,“给我起来!”
“阿渱,我不想要小孩。”纤细的食指在地上轻画着,薛悠黎微微垂着头,淡淡开口。
“不要?”郑渱再次提高了音量,“你想怎么办?打掉?流掉?还是每天坐地,慢慢折磨它,让它非自然地自然死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郑渱完全不给她辩白的机会,“你不肯接受物理治疗,不肯听医生的话,每天任性胡闹,现在你说你不是这个意思?好,给你个机会,现在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妈咪?”
“薛悠黎,你已经是个六岁孩子的妈了,你现在还跟我讲什么有没有资格,那七年前,你干嘛去了?你怎么就没想到你的资格问题呢?”
“我……”
“懦弱的人,才会给自己找这么烂的借口!”郑渱越说火越大,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姐可不想陪你一起坐地,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一次谈完,今晚要是谈不好,我们就都别吃饭睡觉了!你是不是真当自己是老大了,所有人都要迁就你,任你为所欲为是吧?”
“我没有。”
“你有!我说你有,你就有!”郑渱眉头一拧,冲她吼道,“你要是不承认,我现在就一条一条给你列出来,要不要?”
薛黎脸色一下子刷白,僵冷着音调道:“不用了。我承认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想小孩,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她亦不退步,“当年,是谁跟我说就算是大人犯下错误,宝宝也是无辜的,现在你却又狠心地要打掉孩子,薛悠黎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阿渱,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说我要怎么去照顾小孩子?”薛悠黎抬头朝她凄婉一笑,“阿渱,我已经是个负担,我不想宝宝再成为负担的负担。”
“悠,你错了。”郑渱深深凝着沙发上,满脸无助与痛楚的女孩,良久才缓缓道,“照顾你只是暂时的,你迟早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只是在你还没适应身体状况之前,我们有责任陪在你身边,这与负担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真的觉得你的存在已经成为别人的负担,那么请你努力,眼睛看不见并不是逃避的借口。我认识的薛悠黎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心里住着天使,坚强又勇敢,善良又傻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阿渱,你别说了……”薛悠黎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跌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这样自暴自弃,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郑渱向前两步,在沙发边坐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悠,相信我,一切会好起来的,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薛悠黎用力点点头,然后离开她的怀中,揉揉鼻子委屈道,“阿渱,我饿了。”
“傻!”郑渱点点她的额头,将她扶起来,慢慢带到餐桌边:“猜猜我今天给你买的是什么好吃的?”
薛悠黎俯身贴近餐桌,嗅了嗅,得意道:“韩国鸡脆骨、烤五花肉,还有辣年糕,对不对?”
“还有冷面。”郑渱将食物袋打开,拿过碗筷,“都是你爱吃的,喏,我们一起吃。”
“好。”薛悠黎说着凑过脑袋,“你喂我吃,啊——”
“是,老佛爷。”郑渱学着电视里的宫女,笑将将一块年糕夹进她的嘴里。
“嗯嗯,真好吃。”薛悠黎满足地弯起眉眼。
薛临华正好刚从公司回来,远远看到在餐桌边的两人,正想走过去,却被方芸一把拉住,她将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低低道:“别过去,阿渱才把小黎哄住。”
“是啊,悠黎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现在肯好好吃饭,也算是个好事。”薛临华握住方芸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临华,我们是一家人。”方芸抬眼与他对视,温柔又认真地回道,“小黎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也有责任照顾好她。”
当年嫁给他,方芸顶着多大的压力,薛临华最清楚不过。她甚至不再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只为顾及薛悠黎的感受。
薛林华牢牢握上她的双肩,由衷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辛苦。”方芸轻轻环上他的腰,轻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值得的,幸福的。”
“小芸,”薛临华牢牢将她拥住,深深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