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色的雪飘飘洒洒的往下落,她一袭红衣站在墙头,满脸的冷静与决绝望着兵临城下的他“上官易,我不能负国,却更不想负你,所以只能以死结束”她笑得有些凄凉与哀婉,护城河里白色的冰早已被血水所染红,上官易穿着盔甲,骑在马上,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夏国万千的将士,他们全都仰着头看站在城墙穿着红衣的她,雪下得有些大,让士兵们睁不开眼,模糊间,听见砰地一声巨响,被震开了的雪扑在了他们的手上,还带着滴滴血意,而他们的将军随着那红衣女人的飘落,从马上摔了下去,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一手抱着她,一手抚摸着挽在她头上的那根简单木簪,久久无语。
慕雪是一位神医,边城小镇里的人都这么说,她很奇怪,从来不收药钱,只是让前来看病的人给她捎上一味药材,无论是名贵还普通,她都很高兴,她在边城小镇里住了十余年了,百姓们第一次看到她时,她还是一个满地乱跑,五六岁一般大的女娃子,是跟着他父亲慕青来到这里的,慕青的医术很高,却嗜酒,为此前来拜访他的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布衣都会带着一壶酒,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慕大夫就失踪了,接替他手艺的是他刚年满十五岁的女儿---慕雪。一开始并没人敢相信这小女娃子的医术,有了病不是扛着就是到外乡求医去了,直到后来边城里闹了一场很大的瘟疫,知府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写了帖子送到慕府,请慕雪出诊,不过三天时间,城里的瘟疫已不如刚开始闹得人心惶惶了,看到如此景象,百姓们纷纷登门拜访,而慕雪并没有提出什么特殊要求,只是来看病的人都要带一味药材。众人们都笑了笑,这孩子倒是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个怪人,自那以后,人们手中的酒也都换成了药材,有多有少。一晃,慕雪已经及笄,慕青这么多年再未在边城出现,家里也就只剩下慕雪一个老管家和一个丫鬟三个人了,老管家为了慕雪的亲事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去往京城的信也是一封连着一封,却怎么也等不到回信儿,慕雪有些无奈“慕伯,亲事不急,阿爹会回来的。”老管家也无奈,只能跟着慕雪点头,可这信却是不停地写。劝着不听,慕雪索性也不管了,任由管家去,带着丫鬟小莲出了府,一袭白衣,书生打扮。从这个药店里进去,从那个里出来,逛得不亦乐乎,小莲跟在后面,耷拉着脸“小姐”话还未说完,就被慕雪打断了“小莲,出府前,我给说的什么,叫我公子”。闻言,小莲的脸耷拉的更加厉害了“公子,你看着天儿都这么黑了,咱们赶紧回吧,不然管家又要念叨了。”“行行,听你的,咱们回,明天记得到陈记和李记取些药材,我都跟他们掌柜的说好了。”小莲应了一声。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她家门口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满身是血的男子,小莲吓得叫了起来,满眼恐惧,慕雪也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虽说她行医救人十多年,和她爹比起来到底是小打小闹了,平时看病的都是风湿之类的小病,在她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闭嘴,开门,进去让管家出来帮忙,你到厨房少些热水,一会儿要用。”小莲已经被满身是血的男人给吓得不知所措了,听见慕雪的话,赶紧连滚带爬的进去找老管家去了。老管家听到小莲的尖叫,赶忙出来,就看见自家小姐,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往进走“诶哟,我的小姐啊,你怎么......”慕雪听到老管家的声音,轻轻地让她手中扶着的男人睡在床榻上,回过头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慕伯,快来帮忙,救人要紧。”一句话堵住了慕伯所有的念叨。上官易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换了,变成了绣着精致花纹的白色亵衣,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间朴素却别有韵味的房间,不多时,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进。”由于是刚刚才醒,是以,上官易的嗓子有些喑哑与低沉,听到房内有回应,慕雪便推开门径直地走了进来,看见在坐在床上的上官易有一瞬间的呆愣,昨晚因为烛光有些暗再加上当时一心想的只要救活他,也没来得及打量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成想这人倒是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经过了一夜的休养,脸色倒是没有昨天刚刚捡到他时的苍白了,反而带了些许红润,男人小声咳嗽了几下,拉回了慕雪的神游“来,这是药,你昨天昏倒在了我家门前。”慕雪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此时的慕雪已换回了女装,所以她并不知道她明媚动人的样子在上官易的心里到底划下了多么重的一笔。“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上官易接过慕雪手中的汤药,喝了下去“对了,姑娘,我这衣服......”上官易盯着慕雪看,慕雪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狼狈,抬起眸子妄想房顶的天花板“你放心,是管家换的,那个,你好好养伤,我还有别的病人。”说完便抢了上官易手中的碗,夺门而出,或许是因为心虚吧,竟在门口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看着慕雪慌忙的样子,上官易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低的笑出了声儿。慕雪再次见到上官易已是三天后的事了,那天,慕雪刚从山上采完药回来,路过热闹的街市,就看见男人一袭白衣站在小商贩那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摊子上一根极为朴素而不起眼的木簪子,她看的有些好笑,上前一步站在他左侧,看了一眼商贩,低下头从腰上的布袋里拿出了一些碎银子,轻声地说“喜欢就买了吧,这位小哥儿,这簪子多少钱,我买了。”上官易侧过头看着她,没有搭话。倒是那小贩看见是慕雪,笑的有些灿烂,“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既然慕大夫喜欢,那小人赠与慕大夫也就是了”慕雪听到小贩这样说笑了笑“也行,改天,上我那儿给你妻子拿上几副养身子的药。”小商贩连连应着好,将簪子包在蓝色的碎花布里,递给慕雪“慕大夫,慢走,以后常来啊。”慕雪哎了声,看了一眼上官易,先提起步子向慕府走去。上官易跟在慕雪后面,笑的跟只偷了腥的猫。“喏,给你。”在晚膳的时,慕雪特意与上官易一同用膳,将之前买好的木簪给了上官易,不过与早先不同的是,简单的蓝色碎花布已被换成了一个精致小`的檀木盒子,上官易看了一眼慕雪手中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她乌黑的秀发,向她身边靠了靠,伸手一把就将慕雪挽着发的银钗夺了下来,随之,慕雪那黑发似墨一样倾泻了下来,洒在了上官易的手中,发现上官易如此动作的慕雪眼里瞬间含了一丝薄怒“你干嘛?”上官易凑到慕雪的发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极为满足地吐了出来,把那根木簪从盒子里取出,顺势站起身,将她的散着发丝用那根木簪挽了起来“记住,我叫上官易,这就当你就我的谢礼了。”说完,将那根银钗放到了袖子里,大声地笑着,出了客厅。只留慕雪坐在原地,白嫩的小手慢慢的摸上了发间的那根木簪,过了很久,才闷闷地笑出了声“这算什么谢礼?还是她自己掏钱买的呢!这人真是......”上官易不见了。慕雪自那天下午上官易将木簪挽在了她的头上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了。只是苦于四处都找不到人,也没了办法,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嘀咕,却也不敢让老管家和丫鬟察觉了去,免得让他们笑话。不久,小莲在收拾上官易的房间时发现压在他枕下的一幅卷着的画,也没有敢往开展,直接把画拿给了自家小姐。是夜,慕雪一人坐在院子里,月色如玉,照的院子里满是清冷的光,慕雪打开原本卷着的画,画上的女子浅笑嫣然,穿着一袭绿色长裙,眉间满是羞意,这赫然是上官易初见时慕雪的装扮,画上还题着一幅字:“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慕雪看着画,眼底突然就有了些湿意,赶忙抬起手擦了擦。半月后,慕雪给了老管家和小莲他。盘缠送他们离开后,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就独自一人上了京,她说她要去找慕青。至于为什么这么突然,没人知道。转眼间,已是初冬,漫天的大雪倾泻而下,慕雪慵懒躺在暖阁的躺椅上,眼睛斜斜的看着手里的画本子,轻轻地笑出了声。“姑娘,王爷请您去前厅。”不知过了多久,丫鬟推开了门,小心的伏在慕雪的耳边低声说道。“告诉父王,我一会儿就去,你先下去吧。”慕雪的精致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是,奴婢告退。”丫鬟推开厚重的帘子,退了出去,慕雪慢慢的掀开搁在腰间的软被,站了起来,打理了一下衣裙,从柜子里一件白色貂裘随意地搭在身上,发间钗着的依旧是那根再简单不过了的木簪,耳垂上带着的也不过一对翡翠耳环罢了,虽说是低调了点,但也不乏些许高贵与雅致。揭开帘子,从站在旁边丫鬟的手里接过手炉,放到怀里“好了,走吧。只见那丫鬟欠了欠身子,撑开手里的伞。“是,小姐。慕雪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王府就是规矩多,到底不如边城来的痛快,要不是……刚掀开前厅的帘子,就看见慕青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阿爹。”听见女儿的声音,慕青回过头“听你皇祖父的意思,这次是要阿爹出征。”闻言,慕雪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你说,这老皇帝怎么想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整天民不聊生的,他倒是心大,呆在皇宫里夜夜笙歌,让你们这些武将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将手炉重重的放在几上,语气不是很好,听到女儿的抱怨,慕青笑了笑“且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单单冲着咱们是皇室这一层,这出征啊,阿爹也推不了。好了,阿雪咱先不说这个,爹今个儿找你过来,是你想告诉你,你让爹打听得那个人是夏国的少将军,听闻此人战术了得,爹恐怕......”听到慕青所言,慕雪恍了恍神儿,身子一软,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连父亲最后的话都未听清,脑子里之盘旋只一句话“那人是夏国的少将军。”怪不得,怪不得她打听了那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原来他是夏国的人,可笑的是她还一直托人四处打听他的消息慕自那日见了慕青回到暖阁之后,就病了,整日里昏迷着,慕青也有些懊恼,虽说他是个大夫,可他毕竟出征在即,到底是没了办法。只能抓些药,让丫鬟熬了,日日给她喂着,好好将养身子。慕雪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才有所好转,老皇帝听说慕雪病的很是严重,也派了御医过来,每日调养着慕雪的身子,毕竟是他的亲孙女,也是慕青这位上了战场的王爷唯一骨血,无论如何,慕雪都在这个时候不能出事。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慕青在战场上出事的消息到底是没瞒多久,就传到了国都,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皇宫里也已经乱了套,老皇帝被逼了宫,囚禁在了乾清宫,三皇子登基,连夜派护国公上了战场,慕雪的身子刚有所好转,听到慕青战死沙场的消息,又是一病不起,虽说她自己也是大夫,可到底是亏了身子,再未好起来过,打发着管家遣散了王府里的丫鬟婆子等,独自一人给慕青披着麻带着孝,呆呆的跪在灵堂里,她失去的又何止一个父亲,还有一个上官易,他是夏国的将军,她父亲的死肯定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整个皇城都在戒严,她连王府都出不去,更别说去找上官易对峙了。这场仗打了两月有余,慕雪的国到底还是破了,国破那日,慕雪一袭红衣,发间依旧是那根上官易曾挽在她发上的木簪,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墙头上,看着那护城河上白冰渐渐地被血所染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和凄凉,白色的雪一片一片的落在她那火红的嫁衣上,瞬间消逝不见,那个有一双桃花眼的俊美男人穿着铠甲,骑在赤色的大马上,他的身后是百万将士,他们一起抬头看着站在墙头的红衣女子,许久,他们听见她说“上官易,我是爱你,可我爹是你杀的,我没有办法不去恨你,所以只能以来死结束”声音有些哀婉和决绝,雪下得突然有些大了,大的让士兵们有些睁不开眼,模糊间,他们只听见一声砰的巨响,被震开了的雪铺洒在他们手上和铠甲上,还带着滴滴血意,那个在他们心里一直奉为神人的男子却从马上掉了下来,他跪着一步一步的爬到那已被摔的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前缓缓地抱住了她,过了很久很久,他们听见他嘶哑着嗓子说“我没杀你爹,我真的没杀他,阿雪你听我解释……”可是没人回答他,只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雪声。很多年后,上官易褪去了一身的权势繁荣,离开了夏国,他什么都没带,只抱了她的骨灰,回到了那个他们曾相遇的边城小镇,选了一座很是美丽的山,在山下搭了一间草房子,心情好了就坐在屋前的树下弹琴,而她则在他身后,一袭绿衣,舞姿优雅。偶尔,他也会出诊,规矩和她还在着的时候一样,看病时只需带一味药材,无论是名贵还是普通,他都要。当然,他还会去山里采药,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草房子里的梳妆台上搁着一个朴素又简单的木簪子,可惜的是那簪子上有细微的裂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哦,对了,旁边还搁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