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隐约传来水流动的声响。橙红色的暮光透过窗纱照在房间内的木板上,将有些昏暗的房间微微染上一丝光亮,自房间的中央,黍的影子在暮光下被拉的很长。
在黍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破旧乌黑的矮桌。桌旁,一名佝偻的老妇人坐在泛黄的垫子上,手臂缠绕着一缕缕白线,松弛的双手捏着棒针编织着衣裳。
老妇人微眯着眼,手间的动作缓慢,面容上挂着一丝慈祥的笑容。暮光透过窗纱打在老妇人身上,银色的发丝显得有些晃眼。
黍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却是双腿有些颤抖,控制不住身体,脚上一软,坐倒在木板上,发出砰的声响。
老妇人仿佛被声响惊吓着,忽自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侧首看向黍,微微笑道:“乖孩子,你怎么坐在地上啊,会生病的。”
黍的面容有些苍白,眼眸看着老妇人慈祥的面容,害怕的向后退了几步。
老妇人有些惊讶着黍的举动,将手中的针线放置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的走在黍的身侧,伸出右手,“乖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黍仿佛停住了思考,神情木然的接过老妇人的手,从冰冷的木板上慢慢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抖,对着老妇人道:“朱婆婆,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被黍唤做朱婆婆的老妇人,发出一声轻笑,轻轻的将黍的手放在双手手心里,微微握着。随即,牵着黍来到桌前。
朱婆婆示意黍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从房间一角的破旧柜子里拿出一根红烛,缓步走到桌前,从衣服的包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红烛。
“乖孩子,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黍强撑着面色,对着朱婆婆轻轻地摇着头,温柔说道:“朱婆婆,我今天不困,就陪着婆婆坐一会儿吧。”
朱婆婆有些意外的听着黍的话语,随即对着黍一笑,左手抬起,来回摩挲着黍的头发。
“真是个乖孩子,婆婆心领了,不过孩子你还是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才会精神。”
“婆婆,我……”
只见朱婆婆忽自打断了黍的话语,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漆黑的眼眸平静的凝视着黍的面容,朱婆婆突然放下了抚摸黍头发的手,脸色有些阴沉。
“够了,才一段时间不见,都不愿听婆婆的话了,看来,我教你的东西你已经全部给忘了,叫你睡觉就乖乖的去睡。”
黍看着面前的朱婆婆,眼眸中的恐惧突然消失,神情有些缓和,苍白的面容浮现一团红色,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不是朱婆婆,你是谁?”
朱婆婆漆黑的眼眸中忽自冒出一团紫光,银色的发丝无风自空中散乱。在朱婆婆的额上,突然出现六只大小不一的圆滚滚的黑黝眼睛。
随即,一道怪异的风暴从房间内突然出现,将房间内的装饰全部破坏殆尽。黍的身子也被风暴卷入,在风中盘旋几圈,被扔在墙上。朱婆婆自风中缓缓飘起,俯视着黍。
黍有些吃痛的爬起身子,抬头望着风中飘着的朱婆婆,道:“你果然是假的。”
朱婆婆的面容上,八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黍,“我为什么就不是朱婆婆?”
“因为,朱婆婆已经死了。”黍凝视着空中的面容有些恐怖的朱婆婆,坚定的说道。
“不可能,你的内心里最恐惧的就是这人,我把你的恐惧全部展现在你的面前,包括她的行为动作还有话语,在你的记忆里,她根本就没死。”
黍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恐惧在黍的眼眸里凝聚着,黍控制着不去想起,看着空中,许久,道:“但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死了的。”
“我不懂,你的话真的很奇怪,你的记忆,你的恐惧明明是真实的,但为什么当这份恐惧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却反而显得那么平静。”
飘在风中的朱婆婆,眼神有些呆木,却是从身体各处突然出现一道道裂痕,无数的白光自裂痕间忽自出现,随即,朱婆婆的身躯,消失在了风里。
一株红白互染的植株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植株表面包裹着一层脆薄的水晶晶体,只见从晶体内闪烁着一团冷清的光芒,屋内的风暴缓缓消失不见。
“婆婆给我的温柔你可以模仿出,但婆婆给我的恐惧,你模仿的太假。”黍抬头看着植株,轻声说道。
仿佛有着思想一般,植株在空中对着黍微微晃动着叶片,像是在摇头叹息。却是包裹着的水晶渐渐消散,植株自空中落向了地面,黍向前几步,双手捧在胸前,接住了植株。
这时,只见黍周围的环境微微一阵模糊,那间黍熟悉的房间顿时消失不见。黍再睁眼时,四周只留下一片白花花的水晶墙壁。
从膝下传来的冰冷触感,让黍的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忽自目光一转,看向胸前,双手手心捧着的地方,一株红白互染的植株静静躺在双手中。
“这就是洛草了吧?那么一开始我看到的又是什么?”
黍转头,看向水面漂浮着的水晶晶体,晶体上,却是没有半点植株的影子。
“原来一开始看到的就是假的。”黍打量着手心里的植株,眼眸里流露着一丝复杂,“可是,为什么要给我看到婆婆。”
没有人回应黍的话语,黍在水中停住了许久,直到一阵泛着蓝色光芒的门出现在黍的面前,黍的注意才被转移到门上。
静静地看着门上覆盖着的一层如同流水一般的闪烁着蓝光的膜,黍双手握着洛草,缓缓走进了门内,一阵水流哗啦声响,这片白花花的水晶之地,黍的身影却是消失不见。
隐约有雨滴自黍的发丝、皮肤碰撞着,一个个冰冷的触感从身体各处传来。黍穿过门后,从言山的天空,下起了一场细雨。
黍有些淡然的感受着雨滴落下,微微抬头,面容接触着一滴滴雨滴散开时的微凉。眼眸半眯着,一滴滴雨滴落入黍的睫毛上,顺着黍的眼角,向下淌着。
许久,一旁的古树,传来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
“孩子,你怎么哭了?”
黍转头看着古树,微微湿透的发丝滴下一滴滴的水滴,黍的眼眸与古树对视着,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我没有,这些是雨水。”
古树听着黍的话语,有些沉默着,却是叹了口气,“孩子,心事装太多的话,是不会快乐的,你在洛草的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黍摇头,将双手包裹着的植株对着古树缓缓展开,“这就是洛草吧?”
“是的。”
黍勉强对着古树微微露出笑容,随即对着古树深深地鞠躬,轻语道:“谢谢您,老人家,有了洛草我就可以救他了。”
古树静静地看着黍的举动,忽自树身传来一片沙沙响动,一声清脆的铃铛响自雨幕里传来,黍转身,身着白衣绯裤的女子站在离黍不远的一旁。
女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空灵的声音自黍的耳畔响起。
“孩子,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