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归鸿走到小镇的大街上,路上的人频频转身,归鸿觉得新奇,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我正欲说话,归鸿的视线却被争吵的两人吸引去了。
争吵的两人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衫,这式样却是百年之前的样子,我扶额,得亏归鸿从未出过谷,否则这可不就露馅了嘛。稍稍靠近一点,那衣服上的酸臭味就慢慢散发过来了,我不作声色地用折扇捂住了口鼻,归鸿显然也闻到了那味道,蹙着秀气的眉,却忍着恶心没有表现出来。
这文老头,这般阴损的招都能想出来,真是......
我在心里又悄悄鄙夷了一番文老头,争吵的二人是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夫妻,那男子身形消瘦,双眼无神,如吃撑的金鱼一般,比常人还要大上几分的眼睛,眼睑却是一片青黑。我若无其事地用扇柄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嘴唇,这般尽职的演员,文老头找这般的人也着实不易了。
我低着头,眼神悄悄绕着扇柄往上,打量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呢,倒是一个膘肥体壮了得!整个身形颇为可观,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叉着几不可见的水桶腰对着那男子劈头盖脸便骂了过去,“好你个小瘪三,拿着老娘的钱去外面花天酒地,真是,老娘给了你脸了不成?如若不是你这还算奇货的脸和身板,老娘哪里容得下你?”
归鸿问我道:“那两人是什么关系,怎会如此?”
打开了手里的折扇,折扇扇起来的风扬起我的发丝,倒是有了几分潇洒的味道。‘腾’一下合起了折扇,似笑非笑瞟了一眼归鸿,“你看着像什么?”归鸿扑闪的大眼睛再度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两人,眉梢微微上扬,满是不确定的语气:“夫妻?”
我点点头,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归鸿有些碎发的鹅头,“聪明!”
归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是不解,“但是......不像啊,倒是像,像......”越说她的声音越是小了,整个人也开始不自在了起来,我坏心地笑了,“像什么?面首?”
归鸿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肩膀,却还是点头,“是。”在她一脸疑问之时,折扇再度不轻不重地敲上她的额头。我继续往前走,归鸿再度看了几眼那对夫妻便跟上前来。
“打我干嘛?难道我说得不对?”我笑了笑,不知可否,归鸿是个急性子,此时自然是不满意我这敷衍的说法的,归鸿见我不回答,索性自己回答道:“我们谷里的夫妻向来相敬如宾,就算那男子有什么不对的,那些个经书也没有这般说的,那女子句句离不开‘钱’,那男子看着虽然可怜,却也像个鸡鸣狗盗之辈,此种情况,我只能认为那男子不过她的一个奴仆而已。”
我微微笑了笑,“这些个事情,在外面的世界的确每日都在发生,我们没有选择,也无从挣扎。”
归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我的话她大抵是听进去一些的吧,虽然这里的事情颇有夸张的嫌疑,却是事实。
归鸿葱白的手指把倾泻的碎发理在耳后,兴致已然大减。“那个男人是因为钱才与那女子在一起的?”归鸿的问题在喧闹的大街上有些突兀,我回眸看着归鸿,眼神有些复杂,“是……”
我往前匆匆走着,归鸿跟上来了,她却没有打算放过我,直截了当问道:“那你呢?你会因为钱而娶某个女人吗?你与女人在一起的原因,只是为了凭借那女子的身份地位吗?”
我垂着眸子,不置可否。诚然,我自然不会与那般的人为伍,我自是比那样的男人强太多,只是,凭借女人的身份地位上位,却好像是避无可避。
武后身边的张氏兄弟二人便是很典型的例子,当然,肯委曲求全做面首的男人自然在少数,不过,凭借女人上位的,却比比皆是,那些个豪门世族拉帮结派靠的不就是联姻么?门阀近年已经不再如从前一般得势了,某些寒门子弟也凭借着娶世家大族的女儿巩固地位。
我虽然不从政,但在这个大环境之下,真的可以免俗吗?归鸿见我久久没有回复,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她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的。”
我没有否认,只是淡淡来了一句,“谷外的人,都不是好人。”所以,留在谷内吧,就在这桃花源之中,逍遥自在一生,有何不好?
归鸿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声不吭跟在我身后,走了一会儿,太阳也渐渐大了起来,进了一家酒楼,这酒楼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抱着琵琶的女人,脸上的胭脂,红得过分。
那些个女子见了我便挤眉弄眼的,往我身上黏,归鸿只是淡然瞥了我一眼,并不阻止。她生气了。
我谢绝了那抱琵琶的女子,跟上归鸿,归鸿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小二过来问我们要吃些什么,我要了几样小炒,归鸿抱着碗里的浓茶,没有说话,“那再要一份点心,做得酥脆可口一些。”
小二得令下楼去了,归鸿趴在桌子上,懒懒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低矮交错的屋檐,一朵乌云渐渐盖过了日头,天色一下子暗了起来,有些闷闷的,看起来是要下雨了,这阴沉的天气倒也算与灰黑的屋檐相得益彰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酥脆的点心?”闷了许久,归鸿或许也意识到了这样沉默下去不是个事儿,“姑娘家都应该喜欢吧?”归鸿咬着唇,又气鼓鼓的了。
“你这是逗姑娘逗出的经验?”我没有否认,算是碧霄教给我的么?想起碧霄,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归鸿也注意到我的笑,“想什么呢?这么高兴?你应该有了妻室了吧?”归鸿不自然地抿了一口茶。
“妻室?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了姑娘答应了嫁我。”归鸿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一瞬即逝,我没有注意到。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吧?很是端庄大气?温婉贤淑?”归鸿说了一连串极好的词语描述碧霄,很可惜,碧霄完美地错开了,恰恰相反,碧霄既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不见端庄大气,至于温婉贤淑,更是从未见过的事。
我正要解释,隔壁桌却开始闹事了,归鸿正要起身,我拉住归鸿的衣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