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一直紧紧盯着前方。
通道弯曲如大地的小肠一般,前方透出灰白的微光,除了他们六人粗重的呼吸外,便是零星的水滴声,良久良久,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快速爬行的声音,李恒随即仰头,同时拔刀在手,却看到一条绿色的大号壁虎贴在湿漉漉的岩石上,赤红凸起的双眼不无阴险地盯着他们。
“原来是这么一条小东西。”李恒暗暗松了一口气。
魏白马咒骂一声,狗爪子弹出一道真气,嗤地射在那条壁虎身上。
壁虎身上的绿色皮肤应声裂开,露出一团黑黝黝的物事。
黑色的物事吃力地蠕动着,显然是个活物,只见那活物蠕动片刻,陡然扩展了三倍,从绿色的血液里缓缓抬头,竟然是一张缩小十倍左右的人脸,向李恒等人呱呱笑着。笑声纯洁天真,却让人浑身一阵发冷。
李恒嗖地出刀,古怪的笑声陡然而止。
“是阴兽。”李恒冷冷的说,“我就是为这些鬼东西练的刀法。”
魏白马看着地上一小团阴兽的残肢断体,忍不住赞叹,“好俊的刀法。”
前头在这时突然响起绵绵不绝的笑声,像是一万个婴儿被逗乐。
魏白马的女儿把头深深埋在父亲怀里,直着嗓子喊,”爸爸爸爸,我怕我怕。”魏白马强自镇定,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小翠也不自禁的向丈夫依偎过来。魏母却像放哨的大公鸡,颇是威风地左右瞻顾。
“嘿嘿,正是阴兽。”钱万贯说。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整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
李恒说,“我去摆平。”
“不行。”魏白马断然否定。
李恒隐隐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心里细细思量,好像是魏白马变得怪异起来,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但当他注视这人良久之后,却看不出丝毫的破绽,这时,前头的怪笑声越发逼近,他只得作罢。
“你们瞒不过我,老钱,你受伤最重,眼下只剩下少些的战斗力,老魏,你后背遭四十大盗砍了一刀,战斗力只剩四成。我功力虽差,却有专门对付这些鬼东西的刀法,这时候了,何必磨磨唧唧,还要我拿老大的身份强迫你们吗?”
李恒说罢,提刀向前方的灰白水汽走过去,只听见啪嗒啪嗒的踩水声,没过多久,脚步声便淹没在怪笑的洪流中了。
魏白马和钱万贯依旧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保护着中间的妇孺。
魏白马侧耳细听了一会儿,转身看向站在黑暗里的钱万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起了三分警觉之心。
“老钱,你说老大能搞定不?”魏白马弯腰,眯着眼睛打量着钱万贯,终于隐约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才步入人元道四层楼,修为太差,我不看好。”钱万贯瓮声瓮气的说,语调有些怪异。
“刚才他的刀法你没瞧见,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魏白马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深,慢慢把老母妻儿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单论技法,似乎比从前的老大更有天分。不过,正如你所说,修为境界太差,我也不看好。”
魏母一跺脚,嗨地长叹一声,“林贤侄既然太弱,你们,你们为啥还让他去?老身再不济,当年也是有些名头的。”
“娘。”魏白马拉了一把老母,小声说,“你没发现吗,自打进入地道后,老大似乎不是老大了。”
小翠吃了一惊,悄声问,“魏郎,你的意思是。。”
“老大可能被掉了包,谁知道,我觉得他神经兮兮的,一会说有绿影子,一会儿又怪怪的盯着我。”魏白马说着,死死盯住钱万贯模模糊糊的身影,片刻之后,问道:“你觉得呢,老钱?”
钱万贯道:“哦,我瞅着倒挺正常,可能地道环境太压抑,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做不得准。”
“是吗?”魏白马两只狗爪张成虎爪,慢慢向钱万贯走过去,“老钱,为什么你的声音也变了?你是谁?”
便在这时,李恒踩着水回来了。
魏白马等人这才发现,怪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了。
“李恒,你搞定了?”钱万贯急切地问。
“搞定了。”李恒提着细长的朴刀,缓缓走近,身上干净如初,只是那把长刀变得烧透了似的,通体红亮。“八百阴兽,一招灭尽。”李恒不无得意的说。
魏白马面露惊讶之色,喃喃的说道:“老大就是老大,总是那么强。”他先前见李恒修为境界太低,不免隐隐有轻视之心,觉得他虽然是魔王重生,却不见得有魔王当年的英勇,来日带领昔日兄弟杀敌,前途难料。这时见李恒仅凭一把长刀,一招之内便把异物尽诛,心里这才完全放心。
“这一招,可有来头?”魏白马敬佩的看着意气风发的李恒。
“算是有名头,叫做海棠千怒,一刀下去,化为千种力道,千般角度方位,最适合以少敌多,你想学?我教你啊。”
李恒边说,边向钱万贯走去,抬起龙雀长刀,笑道:“我这刀虽然经过秘法炼制,终究只是世间宝刀,经过这一战,吸了不少阴兽的血,这种血,至阴至寒,正好使我的刀从一阶升为二阶,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才是。”
钱万贯声音干涩的说,“谢我作甚?”
“谢谢你带来的这么多好儿郎啊。”李恒长刀倏然向前刺出,“还不显形,你到底是谁?”
钱万贯嘶哑的一笑,从身上飞出一团物事,等李恒的刀刺近时,整个身体猛然直挺挺地扑过来。
李恒倏然收刀,随即跃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怀疑归怀疑,他可不想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把此人戳个透心凉。
钱万贯扑通倒地的声响过后,地道内再次回归死寂。
良久之后,确定再无危险,魏白马啪嗒啪嗒跑过去,试探似的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犹豫片刻,然后弯腰吃力地把泥水中的身体翻转过来。李恒走过去,打亮火折子。
昏黄的光亮里,两人看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焦枯的面皮全无血色,像是晒干的橘子皮。双眼紧紧合着,嘴唇乌青,露出两颗乌黑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一大坨被泥水浸透的胡子拖布般地盖在胸口上。
李恒微微感到失望,刚被发现的奸细,在你尚未施展手脚时就倒地不起,实在让人大为泄气。然而这种情绪随即被一个疑问驱散了:钱万贯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