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转而对孔父说:“小女不懂事,还望孔大人不要见怪。”
“何来不懂事?”孔父说:“贵女明明就是聪慧过人,在外惹是生非,转眼就能赖在别人身上自己推个干净。烫伤了樊家女儿的手,却有本事让大人您来我府上兴师问罪。这养在闺阁,却对朝廷之事如此的通透,我看是大人您必是育儿有方,这样的女儿,那是上得厅堂,进得闺房。张口能论国事,抬袖能在别人府上主持公道。好的很啊好得很,怕是京城里没一个女儿家能比得上方姑娘这样厉害!这还叫不懂事?我看是特别懂事!”
这一连串的讥讽,是惹得堂中人人掩面偷笑。只有方家人面色铁青,尤其是那方大人,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被人这样说,更是气得快要七窍生烟。方大人正欲开口辩驳,孔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问道:“方大人,您看我说的哪句有假?”
方大人被堵的无话可说。句句属实!哪里有假?
孔父见状接着说:“方大人不必往心里去。谁家的女儿都不好管,我觉得我家斯年更是让人糟心。你瞧,方姑娘犯的只是小事,小到连罚都不用罚,说也不用说。可我家斯年那是犯了大错,昨日一回来就在我面前长跪不起,口口声声说她犯了错,让为父罚她。为父便罚了她跪三个时辰,抄经百遍。你再看樊家姑娘。本来我不是人家长辈,罚不了人家,可是那樊家姑娘偏偏跟斯年一起跪着,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樊家的家法该罚。我这才把人家的两位兄长请来,本想着快把樊家女儿劝回房里,谁知人家兄长也说要罚。我便问按樊家家法如何处置啊!本以为同是罚跪抄经,谁知人家兄长说,要罚一鞭!诶呦你看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吓得,可是我劝也劝不住啊!你说……”
樊蓁快憋笑憋出了内伤,平日里的孔父严肃沉稳,很少讲话,多半是面无表情。但此刻这个绘声绘色,惟妙惟肖,连眉毛里都是戏的样子,让樊蓁见了实在是觉着好玩。再看自己的两位哥哥,也是低头努力憋笑,怕是跟自己一样,再憋下去就得吃药了。她发现孔家的子女却是满面平淡如水,没什么反应。她突然感叹道,怕是在这京中,为人处世,人人都有好几副面孔,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怕是见怪不怪了。怪不得孔二让樊蓁不要吭声,方大人来打擂台的这场戏,她是真的不会演,也演不下去。
方大人已经憋的面色发紫,明明听着自己被骂的体无完肤,偏偏人家说的都是事实,自己一句话也不发反驳。
孔父看了发问道:“方大人,您看论罚,是不是我家女儿与樊家女儿错的更大?是不是我家的女儿还要不好管?哎,这儿女好,便是家族好,儿女什么样,这家以后就会是什么样。谁家的父母不都是一心为儿女着想?可孩子得摔几跤才学的会走路,你说是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方大人听了猛地一惊。是啊!方家的未来可是在他这群儿女手中啊!此时心知自己平日对自己孩子的管教太松懈了,确实是惯坏了孩子。在朝中如此明朗的他,怎的在家里就如此的愚钝?他突然不气了,甚至有些感谢孔父点醒了他。如今孩子们这样在京里给他惹事,还不是他在他们幼时管教的不够严格?还不是次次他们闯祸他都包庇他们?本以为不让自己的子女受委屈,受欺负,就是最好的。现在他才明白,委屈欺负不受点儿,那孩子永远是孩子。他走到今天的位置,受了多大委屈?多少的欺负。
方大人突然明了,心中豁然开朗,突然起身,对他从来看不上的孔父深鞠一躬,道:“是鄙人教子无方,多谢孔大人提点。此事是我方家的过错,我定会给孔家一个交代。”说罢又转向樊蓁道:“樊姑娘的烫伤,怕是用不着老夫给姑娘找大夫了。”说着偷偷瞟了樊实一眼,“老夫愿赔姑娘黄金十两,以此替我孩儿谢罪。”
樊蓁有些意外,这老头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突然她转念一想,能坐上当朝三品大员,几十年来一直受朝中重用,定是位通透的人物。只是可能在儿女身上被迷了心智,才会落得如此,怕是他如此高的身份地位,整个京城除了那位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也没人敢说方家儿女一句不是,才导致今日孔父一番话,点醒梦中人。
这算什么,邹忌讽齐王纳谏吗?虽是这个道理,但用在孔父和方大人身上着实有些不合适。孔父也是用心良苦。樊蓁心想。
樊蓁抬头看向孔二,孔二微微点头,樊蓁于是起身对方大人行李。
“区区小事,方大人不必如此。不过是我们孩子间拌拌嘴的事罢了,本就没什么。”话虽这么说,十两黄金还得要。樊蓁心想。反正她也不是白拿人家的,自己伤了纤纤玉手,总该拿点赔偿。
孔二看破了她的心思,只觉得樊蓁实在是调皮有趣,嘴边有些掩不住的笑意。
孔四见了又明白了,满眼戏弄的给了自己二哥一个领会了的眼神。不出所料的又被孔二狠狠瞪了回去。
方大人于是带着两个孩子回府了。临走时方雅渝眼里满是幽怨,她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爹爹竟然不帮她出气,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只想着回家好好撒闹一场,逼爹爹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樊蓁看了摇摇头。哎,要是方大人在不能好好教教方家的孩子,再过几年怕是更要无法无天。
于是这场会便散了,今日孔家的这场仗打得很是漂亮。但意外的收获是方家姑娘点到了孔家的痛处,孔家兄弟开始为接下来的事进行更细密的谋划,而孔父点醒了方大人。不知这过几日,京城的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日落时,便有消息传到了府里。说是方大人罚方家雅渝在祠堂跪了四个时辰,还罚她抄经两百遍,一个月不许出户。罚方家盛榭跪了三个时辰,打了五大板,同是一个月不许出户。
方大人可是真的下了狠心。可是那五大板……哎,果然是京里的娇娇子,她一个女儿家就算受个十大板也不会吭气的。樊蓁心想。
“姑娘,你说那方家小姐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听过,今日方大人这般重罚,她能不能受得了?”嫣雯问。
“受不住也得受啊!瞧瞧这些年,方大人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樊蓁慢条斯理地说。
“哎呀,姑娘!”婷雯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樊蓁一激灵。
“怎么了!”樊蓁问。
“你说她会不会把账记在我们头上,以后更是处处为难我们?”婷雯问。
樊蓁顿了顿,觉得婷雯说的十分有道理。方雅渝这样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被管教好的。
“说的也是,很有可能。”樊蓁道。
“那我们怎么办?”婷雯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能放火把玉京城烧了出气吧!”樊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