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室内有炭火炉,秦轲望着那些正在阁楼之上正对着他媚笑的女子们,她们裸露出秀气的锁骨和光滑的肩膀,足以让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
那些女子们则是娇笑了起来,她们是何等的人精,自然能看出秦轲牵着的黑色骏马何等不凡,而他手上握着的,则是那柄高长恭送给他的长剑“菩萨”,那剑穗摇曳生风,自是不凡,这两件东西足以证明秦轲不会是普通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兜里都有着大把的银子。
有些胆大的女子已经是对着秦轲挥起手来,声音娇柔如呢喃:“这位少爷,进来坐坐呀!奴家这里有上好的茶叶,坐下来听听琴也是好的嘛。”
说是听琴……熟门熟路的人自然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秦轲当初也算是“大闹”过青楼,只不过那时候是形势所迫,自己前后都有追兵,张明琦和那些士族子弟硬是一副不把他们胖揍一顿绝不罢休的架势,导致他根本无暇顾及到青楼里的莺莺燕燕。
而现在,他抬头望了一眼青楼的名字:兰玉轩,心中顿时对高易水那个家伙一阵谩骂:什么歌舞坊……名字倒是雅致,可这明明就是一座大青楼!
他终于明白那个告诉他路的人为什么眼睛里满是暧昧,看来说书先生口中的什么“万花楼”、“怡红院”,都是扯淡,现在的青楼一个个都讲究雅致,谁会取那么俗的名字。
而高易水在这样的地方当琴师,他这日子过的得有多糜烂?
咬了咬嘴唇,他踌躇半晌,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牵着黑风,带着自己的“菩萨”,怀着一股“谁敢拦我我就拔剑伺候”的悲壮决心,低着头就往兰玉轩里冲。
“哎,哎,这位少爷……”站在门前迎客的老鸨连忙拦住他,倒是被秦轲撞了个满怀,一股浓重的香味倒是让秦轲打了个喷嚏,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瞪着老鸨,悲愤欲绝:“干嘛!”
老鸨被他吼得吓了一跳,细细打量这位年轻的少爷……怎么看也像是个有背景的主儿啊,进个青楼还这般猴急?
难不成,是个雏儿?
她更加仔细地望向了秦轲的眼睛,说来当年她也是红过的,她当头牌的时候,楼上那些莺莺燕燕只怕还在咿呀学语呢。
而多年观人的经验让她一眼便看出了秦轲不是个懂行的主儿,再加上他那有些面红耳赤、目光躲闪的样子……准是个清清白白的雏儿!
想到这里,她顿时一喜,赶忙堆出满脸笑颜,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鱼尾纹里都好像跟着散发出了如火般的热情,这是来了一头大肥羊啊,得好好痛宰一番……呸……好生招待一番……
“这位少爷,您可不能就这么进去。”老鸨笑着道。
“我怎么了?”秦轲愣愣地看着老鸨,心想难不成是自己这一身麻布衣衫,让人觉得寒酸了?估计是的。
看看兰玉轩里那些“恩客”一个个都衣冠楚楚,不是丝绸也是锦缎,玉佩、玉玦恨不得挂满腰间,个个翠绿透亮,叮当作响,仿佛一捧碧波,相比起来,他的衣饰的确显得太过朴素了,甚至,有那么一股子穷酸气息。
但老鸨却不这么看,开玩笑,姑奶奶我半生都在这莺歌燕舞之中,就算当年往胸里塞过垫子做过假,可咱这双慧眼却是货真价实!
瞧瞧这匹北蛮骏马,不知是多少官宦人家捧着金银都买不来的。而他手上那柄长剑更是为他添彩不少,别以为弄个灰扑扑没怎么装饰的剑鞘就能蒙住老娘,那挂在剑柄上的穗子还有那佩饰,绝不是什么普通货色,看着……倒像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这还不是大人物?老娘要是看走了眼……今天我能撞死在这柱子上!
“您当然能进去,咱们店大,可从不欺客,就算是一介布衣,只要愿意,都能进来跟姑娘们谈谈风月。”老鸨睁着眼睛说着瞎话,不过从前也没少有穿着布衣烂衫的客人进了这扇门,那些都是建邺城里喜欢装扮平民百姓的二世祖们,有的姑娘还特别吃这一套扮猪吃虎,虽然这位小少爷的伪装看起来更加蹩脚一些……但谁让人家有钱有势呢!
她心里想的都是该怎样迎合秦轲,眼光最后放到了黑风身上。
“可您这马……”她有些犹豫,脸上笑容却是一点没减。
秦轲也看了一眼黑风,黑风傻乎乎的,纹丝不动,当然秦轲也知道,这是因为小黑在他头顶上睡着了,他不敢乱转头的缘故:“我的马很好啊。”
“当然很好……很好……”
老鸨心里暗骂,废话,北蛮子的马,能不好吗?仍然笑着道:“小少爷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很好,您的马也很好。可毕竟这是客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是?本店在后头专门设有马棚,有专人照顾,只要您说一声,还能给您的马好好洗刷洗刷。您这直接牵着马进来,确实不大合适。”
“哦……这样啊。”秦轲有些羞赫地道,他刚才脑子一片空白,傻傻地就想牵着黑风进门,现在被人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
他的脸红得有些发烫了,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弄成这样,他也没了进去的心思,看了看老鸨那张和善无比的脸,他踌躇着。
“那……那我就不进去了,这位老……不是,这位大娘,”他一时想不起该如何称呼,又不好直接叫人家老鸨,“我是来找人的,高易水,听说他是这里的琴师,他在吗?”
“啊?找人的?”老鸨一阵失落,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真晦气。
不过失落归失落,她也不敢冒犯秦轲,万一到时候人家真闹将起来,她也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自己上头的大老板虽背景深厚,却也不是个喜欢与人交恶的性子。
她还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高易水……好像没听过这人啊?”
秦轲微愣,追问道:“可我听他说,他是在九江城最大的歌舞……不是,是青楼里做琴师,难不成这里还有比兰玉轩更大的青楼?”
“那没有。”老鸨听了这话,颇有些自豪地道:“这就是九江城最大的青楼,你瞧瞧,这楼上的姑娘们一个个水灵的,其他青楼哪儿有这底子?我敢说,我这些姑娘们,随便拉一个到那些小楼里,那都得是头牌!这位少爷……您真不进来看看?”
说着她抬头朝雕花楼阁上喊了一嗓子:“姑娘们,还不快和这位少爷打声招呼!”
“少爷好……”楼上的莺莺燕燕顿时娇笑起来,“少爷,进来呀,少爷……奴家这里有好酒呢……”
“别……我还是不进去了罢。”秦轲低着头,不敢去看,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可……可能我弄错了吧,我再去别家问问。”
“哎呀,少爷,这事儿何必劳烦您呢,咱这儿也有不少琴师……您想听哪首曲子都行,要是听累了,还有人陪您歇息……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我差人帮你去找?”
“不用了不用了。”秦轲连连摇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还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听到楼上的莺莺燕燕里又传出一阵笑,他一身狼狈,头也不回地牵着黑风奔跑起来。
九江城青楼众多,出名一些的当然不止兰玉轩一家,只是秦轲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大半天的功夫不但没能找到高易水,反倒是他自己越发地有些受不了那些姑娘们的热情了。
他当然想不到自己受到的这份过了头的“礼遇”,是因为身后这匹高大黑马的缘故,当然一些更加精明眼尖的人,也会细细地去打量他“菩萨”剑柄上的玉饰剑穗,可只消一眼,那些目光便久久地不舍移开了。
剑穗是高长恭册封荆吴大司马大将军时,宫里的赏赐之一,相比较其他更贵重的赏赐而言,这剑穗实在不怎么起眼,他也只是觉得好看,就顺势挂在了“菩萨”剑的剑柄上。
而秦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初出茅庐,还没真正体会大千世界,就已经跟这当世最顶尖的人物有了关联,高长恭、诸葛宛陵、木兰、王玄微……
而他纵然知道黑风珍贵,却也无从体会能牵着北蛮战马在荆吴会代表着什么样的地位,更不可能察觉到这剑穗上那个徽记所蕴含的玄机。
“兰玉轩……闻香阁……阑珊间……”走在满是青楼的街道上,秦轲苦笑着念起了那些诗意满满的楼牌,“人倒是没找到,倒是见识了这么多雅致的名字,可高易水到底在哪儿呢?”
时间已经临近已经临近黄昏,秦轲感觉肚子也已经有些饿了,想着这一路出来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吃喝方面还是能省则省,于是找人问了路,牵着黑风就往九江城鱼龙混杂的“卑贱之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