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西走了,或者说,凤西消失了。
餐厅里莫名不见了踪影,急急赶回家中,却也寻不到一丝痕迹。没有人踪,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没有风尘满布的行囊,没有血渍残存,没有弄皱的床单,甚至,连曾经摆在桌上的饭菜都没有了踪影。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个房子中,没有凤西的存在。换句话说,很大程度上来讲,大抵凤西的出现仅仅存在于连乔的幻想中。
“乔乔,还好吗?”随着进屋的沈舟平。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
连乔固执地摇头,然后一遍遍寻找那几近翻遍的房间。没有,什么都没有。猛地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的礼服,现在大抵是唯一能证明凤西回来过的证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狠狠撕扯起来。
“我没有说谎!他回来了,真的是他回来了。他送给我这套衣服,还有戒指!”连乔狂乱地喊着,高举了手上的戒指到沈舟平面前。“看,他给我的戒指!”
“乔乔!”沈舟平按住连乔的双肩,眼底有隐约的担忧一闪而过。“看着我的眼睛,安静下来,然后,听我说。凤西,并没有回来。”
“不是的。不是的。”连乔无意识地摇头,眉头皱得死紧。“他回来了,我记得清楚,他回来了。带了一身的伤痕,在我怀中哭泣。我没有胡说,他真的回来了。”
沈舟平轻轻叹一声,拉着连乔到沙发上坐定。虽然很想相信她的话,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餐厅的服务员没有见过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自始至终只有她连乔一个人在吃饭,并且自言自语。放礼服的盒子就摆在桌上,里面有衣服的收据,上面写着有作为赠品的曜石线戒,落款,是连乔的签名。
所以,关于那个凤西回来的事实,不过是虚构。
“乔乔,相信我,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浴和一场好眠。等你睡醒后,就忘掉这一切,好吗?”沈舟平侧身将那颤抖着的身子收进怀中,嗓音轻柔。“好好睡一觉,我就在你身边。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连乔茫然,无意识地点头,然后任由沈舟平拉着自己走进浴室,胡乱冲洗后出来,上床,僵硬地闭上双眼。有那么一会,连乔很想拉住沈舟平的衣襟问一句,是不是睡醒了便能让一切恢复正常?结果最后,那一句却还是走了调。
“沈舟平,我没有说谎。”
沈舟平沉默地看着连乔,许久,才笑着轻拍她的手,一并关上了床头灯盏。
“睡吧。”
从房中退出来,沈舟平径自上了楼顶天台。正是夜深人静时候,凉风徐徐,适宜谈情,当然,更适宜让狂躁的心平复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接起时那边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沈舟平不以为意,只是仰了头深深吐纳一番后才低声开口。
“回去,现在。”
挂断,第二通电话接着又打了出去。这次没有沉默,嗓音却也冷到没了温度。
“没有重要的事,你就死定了。”
沈舟平微微笑起来。
“昭唯,两年不见,性子倒是愈发燥了。越长越回去了吗?”
“打来电话就是为了教训我?”那边不屑一顾。“沈舟平,你倒是越来越老古董了。”
“我回来了。”沈舟平笑,毫不在意庄昭唯的狂吠。“医科提前毕业。”
“哟,厉害呢。真不愧是你的作风。”冷嘲热讽,半点庆贺的意味都没有。
“我现在Z城,半山别墅。”不理会乱吠的家伙。“连乔她……”
“她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继续吠。
沈舟平真正笑出声来。
“我想说的是,连乔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后,那边利索着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沈舟平心间算了下时间,嗯,好好泡一个澡后再点一份外卖,顺便点些酒水,送来的时间大抵与庄昭唯同步而至。毕竟太久没有见面,这种时候,哪里能少得了酒?
事实证明,沈舟平第一次计算错误。不过是刚刚洗过澡,电话还拿在手里没有拨出去时庄昭唯已经顶着满头的黑线闯了进来。说不奇怪是假的。从S城到Z城,即便开着赛车也要两个钟头。挂掉电话后到现在也不过刚刚过了二十分,难不成是飞来的?
“我本来就在Z城。”庄昭唯撇嘴,一脸的不耐。
沈舟平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飞。以庄昭唯的速度,二十分赶到半山别墅,嗯,是慢了。
“死女人在哪!”庄昭唯懒得与沈舟平废话,开门就见山。
多少先意思着问问我这个故友最近如何才对吧?沈舟平失笑,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忽略,心里还不是一般的难受呢。
“已经睡了,别去吵她了,又不会跑。”摇摇头,不顾那人满身的炸毛,兀自拉扯着就朝外走。“我们这么久没见,总该先叙叙旧才对。”
“屁。”庄昭唯不耐烦地推开沈舟平的手。“又不是几十年没见,肉麻不啊你。死女人惹出我一肚子的火气,不教训她一通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舟平慢慢收回手来,不言不语的,只是死死盯着庄昭唯看。突兀被他这么一瞧,庄昭唯总觉脊背上像是爬了一层多脚虫。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爱上连乔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会爱上那种女人!”否定地干净利索,简直堪称否决之完美。“你少鸡婆。懒得理你,彻。”
庄昭唯夹着尾巴仓皇逃窜。只留个沈舟平站在原地,脸上多古怪。
别墅里别的没有,就房间多得人神共愤。忘记询问连乔睡在哪里,庄昭唯只能一间一间找过去。又没有耐心,索性一间踹一脚,瞥一眼没人了继续换下一间来踹。反正不是自家的门,踹坏了也无妨。只是,即便门不是自家的不用心疼,这世上又有几个会无聊到拿自个的脚踹门玩?总算在他耐心告罄前踹开的最后一道门里瞧见了床上缩着的人儿。一眼,庄昭唯的无名业火烧到了顶。
那个该死的女人!庄昭唯恨恨。毕业了,合约也已经签好,乖乖背着行李滚去S城不是皆大欢喜?偏偏,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先赶回去,不过是一天的功夫,那个死女人居然人间蒸发!找遍所有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甚至还查遍所有的闸口进出记录,最后只差登报寻人。没有,哪里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本来还幻想她是被哪个眼瞎的家伙绑架,等了几日不见动静,索性连自己都唾弃那种无聊念头。也曾想过要到半山别墅来看看,思量一番后更觉这种地方能有她的存在简直比被人绑架还要来得离谱。
结果呢?反倒是最不该出现的地方生了只叫连乔的死女人!庄昭唯咬得牙咯吱作响,攥紧的双拳上青筋浮现。他在克制,是了,克制,克制住那种想要捏断她颈子的冲动!于是,一身杀气?的庄昭唯就像个傻瓜样僵在门口,脑门上有可疑的白烟袅袅升起。
偏那正主不自觉,嘤咛一声悠然转醒后茫然着坐起来,努力睁大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向门边,脸上满满的都是疑惑。
“庄昭唯?”含糊不清。
轰地一声,庄昭唯清楚听到脑中理智断线的声音。反手关上门,落锁,转了身,冷笑一声后猛地扑上床去。谁说过男人的怒意会冲冠?有些时候,怒意一样会倒流向下,嗯,然后借由怒意做出些破格的事。
连乔的尖叫马上就被床的尖叫轻松取代。
“该死的。”
快感退却后,庄昭唯一脸沮丧地盯着天花板,懊悔的表情叫人误以为他在后悔方才的冲动。
“你这个死女人,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懊恼着自言自语。
若是没有下咒,怎么会一日见不到人就难受?甚至因为没有尝到她的滋味,连拥抱别人都觉得无趣了。若没有下咒,又怎么会一瞧见她就变成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白痴叫人取笑?
可怜被玩到连手指都不能再动一动的连乔,头一歪就睡死过去,到底还是错过了庄昭唯的疑惑与不甘。
而某种方面来说,也因为庄昭唯的一通折腾,连乔得了月余来的第一次好眠。虽然难以启齿,不争的事实却摆在眼前。胃口差精神衰弱且有自残倾向的连乔,在庄昭唯的眼皮下却没了所有的症状。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多,神经强壮到快要变成白痴,自残?玩笑呢。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庄昭唯的床上,连乔永远会有一场真正的安眠。
隔日醒来后的连乔,用一分钟的时间告诉自己,关于凤西回来的一切场景,不过是自己神经衰弱后的最起码体现。然后,乖乖地任凭庄昭唯提着自己的衣领走出别墅。只是,这一次,连乔终于可以笑着对那所房子说再见。
再见,房子。
再见,凤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