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的门忽然被踢开,川上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
“讨厌的家伙!”一个酒嗝过后,川上带了满脸绯红站到了连乔身前。“把我们当成傻瓜吗?可恶的女人!”
连乔缓缓转回身来面对两人。
“很抱歉。我并不想这样。”
流利的日语,再标准不过。短暂的沉默后,川上怪叫起来。
“果然,果然你是个讨厌的家伙!就因为你的出现,让庄整晚都不开心!现在,你又要抢真央的男友,讨厌!”
话音方落,川上高举了手扇了过来。并没有料到她会动手打人,池内愣住,连乔也忘记躲闪。耳光响亮。
“香奈!”池内急急喊一声,忙不迭转回脸来冲连乔抱歉地笑。“对不起,她喝醉了,我这就带她出去!”
“啊,你放开我!我还要再给她几巴掌……”
喧嚣渐渐远离。大抵是因着醉酒的缘故,实诚地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只是有些麻木,还有点烫。下意识转回身看镜子,总算没有瞧见夸张的红肿,谢天谢地。咧嘴笑,镜中的人也在笑,丑陋之极。连乔忽然觉得自己无聊到叫人生厌。
躲在盥洗室许久,等到脸上的红印消失得干净后这才慢慢挪出去。走了不过两步,身后那道烧灼的视线还是成功拴住了连乔的脚。
“为什么不还手?你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吗?你的烈脾性都跑到哪里去了?”
庄昭唯抱肩靠在墙边,唇角勾着一抹邪佞的笑。
“真叫我失望。”
连乔起脚。下一刻,人已经被狠狠推到了墙边。脊背结实地撞上墙壁,货真价实地痛。连乔咬紧了双唇,硬是将那一声痛呼憋死在肚中。
“为什么要来日本!”庄昭唯赤红了双眼,大掌死死钳住连乔的双肩,力道大到快要钳碎了骨。“为什么要来!”
“明天,是新年。”连乔费力笑笑忽略掉肩头的痛。“我……”
“你怎样,说,说你怎样!”
“我不想一个人。”
连乔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真的是醉了呵,居然可以做出这种丢脸的举动。脑子也已经成了一锅浆糊,不能再思考了,甚至,连眼前的世界都没法看清楚,包括,那张近在脸前的俊颜。
肩上禁锢的力道突然消失不见。连乔哭得兴起,泪眼模糊的,反应也迟钝,到底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重获自由。头顶上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道低到快要无声的问询。
“不想再一个人生活,你确定吗?”
连乔只晓得狂乱的点头,全然不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点头之后,更加狂乱的吻落了下来。
醉了,真的醉了。靠着墙都没法站立,只能依靠着箍在自己腰肢上的手臂维持站立的姿势。狂乱的吻夺走了连乔的呼吸,甚至连意识都一并夺去。连乔只能如溺水之人一般死死搂住那人的颈子,承受那人霸道的掠夺,抵死缠绵。
“庄昭唯,带我走!带我走!”
“连乔,你不要后悔。”
庄昭唯低头凝视怀中瘫软的女子,眸色渐深。
连乔觉得自己似乎在飞。摆脱了所有的桎梏,真正的自由。眼中终于能够看到光亮,所以可以用轻快的脚步寻着那光亮攀上顶峰。苍茫的世界,空空荡荡。回转身来,身后,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陡然醒悟,原来一直都是形影单只。
于是,从高空跌落。
猛地睁开眼来。
午夜时分,有微弱的光亮从窗外溜进来,很安静。能听到身旁男人平稳的呼吸。起身下床时,有湿冷的东西自腿间流下来,莫名便生了些战栗。随手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翻出件衬衫穿上后连乔开门走了出去。
很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要水,很多很多的水,一刻都不能忍耐。扶着墙壁摸索着前行时,指尖触到灯控,下意识打开来,眼前陡然多了温柔的光亮。似乎是在客厅中,能看到开放式厨房中偌大的冰柜。急急走过去打开冰柜的门取出水来,片刻都不愿再等,干脆地开了盖子将整瓶冰水灌进了胃中。
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连乔的记忆只维持在PUB中走进盥洗室,之后,便是一片空白。如今看来,大抵是被带回了家而非某间酒店的房间。同样是复式的设计,也不知二楼上可曾有人住。怔神时,耳中已经隐隐听到有响声自楼梯上传了来。
片刻之后,凤西出现在楼梯上。
“你也,没睡?”连乔咧咧嘴无声地笑。
凤西远远瞥来,脸藏在暗处神色难辨。
“穿成这样,真叫人恶心。”
居然转了身就要回到楼上。
“凤西!”
急急喊出声,突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乔尴尬之极,讪讪着放下空掉的水瓶,脸上就多了些晦涩。
“以后不用再给我打钱了。房子,我会照看好的,真的。”
凤西抬脚便上了楼。
回到房间,男人还在睡。房间里开了暖气,在午夜时分,却还是叫人觉得心中发冷。薄被退到了腰际,露出男人瘦削却均匀的肌肉。也因为在沉睡,平日里的嚣张跋扈都消失干净,只有微微翘起的唇角和干净的面容,像个讨人疼爱的孩子。
穿好衣物,再帮男人拉近被褥,连乔微微垂了头凝视。
“庄昭唯,我要走了。对不起,也谢谢你。新年快乐。”
门关上的瞬间,庄昭唯缓缓睁开了双眼。
最近一班飞回国的航班,是在清晨时分。天还早,空荡的大厅内只有一个衣着单薄的连乔坐在椅上。安静得过分。背绷得僵直,视线落在远处,因为冷,无意识地抱紧了双肩,然后,以这种姿势安静地坐了四个钟头。
等待。一种最折磨人的消耗。连乔慢慢笑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便开始了等待。坐在门边,等待好心的人来领自己回去,吃几天饱饭,继续坐到门边,等下一家的人来领。长大了,走出了大山,还在等待。等待所有可能的兼职机会,努力工作,换取生活用度。成年了,却依旧等待。等待雇主,等待顾客,等待任何可能的机会。只是从来没有等待过幸福。
现在,等待航班,好让自己可以回到现实中。低劣的出身,丑陋的外貌,纵使是等待出售的商品,大约也不会太过幸运到可以出售。
连乔,只是连乔。毛虫还有破茧而出的机会,一只蜗牛,到死,也不过还是一只蜗牛,丑陋,低俗,无可救药。
天渐渐亮了起来。
大厅内开始有人进出,隐约可以听到飞机起落的轰鸣,广播响了起来。连乔起身,双腿有瞬间的麻痹。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却也在转身时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男人。发顶沾了几片白霜,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乔乔,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沈舟平穿越人海一步一步走来。连乔仰了头看过去,连最后的笑都懒得再伪装。
“你答应过我,会等我回来的。”
站到了连乔身边。能看到她颈间醒目的红痕,刻意忽略,望进她的眼中时,却总觉陷入深渊一般,空空荡荡。有些东西,沈舟平隐约觉得,已经一去不返。很多年后,沈舟平才知道,被丢弃的那点东西,却是他们一直苦苦要寻到的,那个叫连乔的女子,此生唯一的一点情动。
“沈舟平,你不爱我。”连乔轻声。“你只是在同情我。还是要谢谢你,只是,日后,请你放手。”
然后,坚定地转身,走进闸口。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其实,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回头凝视,不过是最最无聊的举动。只是在彻底别离前,连乔终究还是稍稍的停顿,站定,背对着,微笑。
再见。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的事,也忘记了许多事。
回国后,连乔收到了一个从英国寄回的包裹。打开来看,是厚厚一叠画作,还有一只小巧的手机。画的是连乔,每一张都是,从最开始的稚童笔法到渐渐的形似神似,落款无一不是YourPhiniex。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还有一则简讯。
“乔乔,等我长大。”
这一年,连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