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凤北仰头,刺眼的阳光让人眩晕。低下头来,脑中有短暂的空白。下意识咧嘴,到底没能逼出几丝笑意。
“凤哥哥,你在想什么?”
Angela扬起小脸,笑得璀璨。
“Nothing。”
凤北摇头,抽出被她抱紧的胳膊兀自向前走。陡然被甩下,Angela撅嘴,精致的小脸上有瞬间的失落与恨恨。也只是片刻的光景,笑意再度浮现时,人已经急急追了上去。
“小北。”
“安琪。”
两道声音同时传了来。两人停下来,不意外瞧见两辆停靠在左右的车子,还有那来接客的两人。
“过来。”季恩琪扬手。
看看姐姐,在看看凤北,Angela小脸皱成包子,居然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过来,现在。”季恩琪脸色有些难看。
凤北还是面无表情,再度甩下Angela后朝右边停靠的车子走去。
“凤哥哥!”
Angela急急喊一声,回应她的却是凤北矮身钻进车子的背影。赌气一般狠狠跺了两脚后才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了季恩琪的车子。
“是你死了老公,又不是我,干嘛还要把我们拉回来。”坐在车子里,Angela红润的唇撅得高。“本来,我们这周要去布拉格。你毁掉我的约会了。”
“你以为,我没了老公,你就能安稳?凤北的心在那个女人身上,你会不知?现在,唯一能拦着那个女人的家伙,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你的凤北,你觉得,他会选择与你约会,还是跑回那个女人身边?”季恩琪冷笑一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你是嫉妒。哼,我知道,你在嫉妒我。”Angela撇嘴,兀自拿出小镜来细细看,心情却是极好,唇角都不觉高高扬了起来。“你没本事巴住男人,就只能冲自己的妹妹发泄。哈,真是笑死人了。”
季恩琪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车胎狠狠摩擦地面后发出一声刺耳的碎音,因着惯性,Angela的身子向前一冲,手里拿着的镜子也滚落到车厢里。
“你疯了!”Angela惊魂未定地坐直了身,脸上多了些恐惧。“好端端的做什么!”
季恩琪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却无意识地收紧,指节上都泛了青白。
“跟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根本没有说错。你就是无能,就是活该。自己没本事还要迁怒在别人身上,一点都不值得人可怜!”Angela冷哼一声,精致的面容居然也生出些狰狞来。“道歉?哼,想都不要想。”
“下车。”季恩琪眯了双眼,眼中隐约泛了血红。“现在。”
无声对峙许久,确定季恩琪不是在开玩笑后,Angela哼一声,抓了包包开门就走,关上车门时不忘多用几分力气将车门摔得山响。人前脚刚下车的,季恩琪片刻都不愿意多停留了,踩死油门后扬长而去。
Angela冲车子离去的方向狠狠竖起了中指。
“要不要我掉头回去把她接上来?”
一直在后面缓慢行驶着的车子里,沈舟平没有忽略Angela被赶下车这一出。其实并不想理会的,只是碍于她是凤北的那位,这才皱了眉开口。没听到回应,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只瞧见靠在座椅上闭了眼假寐的凤北,薄唇紧抿。
“小北,你的天使被丢在路边了。”沈舟平轻叹一声,档位却已经倒挂了回去。
“让她自生自灭。”凤北懒得睁开眼,语气却糟糕。“乔乔在哪?我要见她。”
车子倒了一半又猛地停下来。
“我不知道。”沈舟平看着前方,神色不变。“昭唯带走她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
抬头看进后视镜,不意外瞧见睁开了双眼的凤北。又是一场无声地较量。凤北眼中写满了质疑,沈舟平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是很安静地看回去,脸上不见一丝异样。
“去你家。”凤北冷冷开了口。
“好。”
沈舟平自然地点头,档位换回来后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至于那位被抛弃的天使,没有人再想着花心思去理会。
车子刚刚驶回家,甚至还没有停稳,凤北已经着急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等沈舟平慢悠悠地停好车子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便是满脸怒意的小鬼,似乎还能瞧见头顶冒出的一缕白烟。
“我告诉过你,她不在我这儿。”沈舟平笑,径自越过凤北的身子走进房中。
“她在哪儿。”凤北脸色铁青。“别跟我说你找不到她,也不要用她二度出走这种蹩脚的借口打发我。她在哪儿,告诉我。”
“我说了,不知道。”沈舟平脸色一暗。“小北,我没有必要骗你。昭唯带走她,并且要求我不再打扰。直到他出事前,我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你的意思是说,她还在庄家大宅里?”凤北不可置信地挑高了眉头。
“没有。昭唯出事后,我去过。宅子,已经空了。”沈舟平抬头,脸色平淡。“小北,先把你的心收回来。明天,是你哥哥出殡的日子。”
“他死不死,与我无关。我会回来,只不过是要带乔乔走。”凤北古怪一笑,转身作势便要朝门外走。“沈舟平,记好,这次我会在你之前先找到她,然后带走她。至于那个死人……”
走到门边,凤北突兀停下脚,没有回身,却不妨碍甩出冷酷无情的话。
“我只有一个哥哥,死在三年前。庄昭唯的葬礼,我不会出席。”
说完,凤北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确定凤北已经真正离开了,沈舟平才泄力一般瘫在沙发上。胡乱撕扯着领口,总觉有些窒息的错乱感。全身的气力似乎都被抽光一般,居然要大力呼吸许久才能找回活着的感觉。有那么一会,沈舟平居然生了些大吼一番以发泄的狂躁。
魔怔一般失神许久,客厅里笨重的古钟猛地响起来,这才让沈舟平的元神归位。摇摇晃晃地起身上楼,每走一步都生出些无力继续的错觉。终于挪回了书房,沈舟平又僵持了许久才缓缓抽出了书架角落的一本砖头样的书。随着工具书的抽出,书架悄无声息地挪向一旁,露出里面偌大一块空间。
竟是间小小的密室。
四四方方的空间,摆了简单的家具,墙上悬挂了一盏小小的壁灯。正中一张Kingsize的床,被褥床单全都是刺目的黑。这会,在那黑中,连乔安静地熟睡。或者说,是被动地熟睡。
沈舟平走过去坐在床边,柔软的床榻陷下小块,连带着熟睡的人都微微动了身,一头缱绻的长发滑下了枕头。沈舟平怔怔地看着,无意识地伸手过去,直到轻触那人的脸颊。满是珍惜地逡巡着,指尖滑过额际,鬓角,脸颊,直至停留在唇中。片刻,或者很久之后,指尖再度挪回鬓角处,挑开几缕坠下的发,直到那人的脸庞完全展露。
“乔乔,对不起。”
这句抱歉,连乔听不到。一针镇定剂,让她停止了自残,也失去了意识。安安静静藏在这幽闭空间里的连乔,不会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会知道,有个默默守护着她的男人回来了,并且发誓要将她永远带走。
“昭唯明天就要出殡了。我知道,你其实很想去看他最后一眼,对不对?可是,我也知道,你看了,心里便会永远空出一块留给他。我不想,也不能容忍你再一次忽略我的存在。乔乔,我要的,是你的眼中从此只有我一个。”
收回手站起身到柜子前忙碌着,转回身来时,沈舟平的手中已然多了一只针管。泛着冷光的针头,针管里有透明的液体充斥。缓慢而坚定地推入静脉,沈舟平的脸上有瞬间消逝的愧疚。
“这些东西,会让你得到安眠,也会让你慢慢忘记过去。乔乔,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完成最后的工作,我带你离开。我们重新开始。”
抽回针管,沈舟平惊诧地发觉连乔脸上瞬间蹩起的眉头。定神细看时,眼中所见还是那张平静的睡颜。免不得又是自嘲一番。持续给药,有谁还能挣扎着醒来蹩眉示威?不过是错觉,仅仅是,错觉。
他的乔乔。沈舟平微微笑,俯身下去落一个轻浅的吻到连乔的额间。从此,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乔乔。
“乔乔,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