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倪强就和陈六福回宫了。倒不是他们想回去,而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来了个内侍叫他们尽快回宫。说是有大婚的相关事宜还要准备。
回到了宫里,倪强在房间做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这时一名涂脂抹粉满面堆笑的内侍,扶着一位满脸褶子皮的老奶奶走进来。
一旁的陈六福见到老奶奶之后,立刻起身道“刘司籍贵安!”
满脸褶子皮的老奶奶摆摆手道“我一直都说六福这孩子没架子,现在破格当了三品带刀侍卫,还是这么主动叫我这老婆子。”
陈六福楞了一下,马上赔笑道“以前多得刘司籍疼惜,自然不敢有忘。以后还请刘司籍多多指点。”
看着二人的样子,倪强很清楚这个刘司宝并非真是和福叔关系好。
尚仪局执掌礼仪起居,设司籍一名,之下有典籍、掌籍。司乐一名,下有典乐、掌乐。司宾一名下有典宾、掌宾。司赞一名,下有典赞、掌赞。另有彤史二人,下有女史二人。
算起来这个司籍也不过才区区正六品而已。居然可以在身为三品带刀侍卫的陈六福面前摆谱?大乾律法森严,礼仪也同样很严格。就算从六品和正六品之间,也会有严格的阶级礼仪。从六品必须先给正六品的问安。
倪强本来想替陈六福出头,用大乾的规矩来治一治这个摆谱的老太婆。但看到陈六福不停给他使眼色,他最后还是忍住没出声。
在皇宫混了一辈子,倪强的神色有异,刘司籍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边的小子,看你像个读书人的样子。难道圣贤书没教你何谓长幼有序?我今年六十有七,走进来这么久你也不给我行个礼问个安?”刘司籍坐了下来,连眼角都没扫一下倪强。
既然指名道姓的找他麻烦,倪强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书中确有教我如何尊老惜幼,不过更教待人接物要依礼而行。”
虽然倪强话没说明,但谁都听得出是不满刘司籍倚老卖老。
“老身执掌六局之一的司仪局已经二十多年!你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在宫中妄言我不懂礼仪?”刘司籍额头顿时青筋暴现,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不少。
没理对方提高音调,倪强依旧语气平静道“有理不在声高,晚生居于此处,虽然此处非晚生所有。但按理说,访者也该敲个门再进来吧?如果不巧晚生正在房内更衣或者沐浴,刘司籍突然闯入,到时该如何是好?”
“老身今年六十有七,当你奶奶都绰绰有余。就算你这个小猢狲光着屁股,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刘司籍此刻恨不得能杖毙了面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子。
“刘司籍你不问自入,司空见惯了别人的光屁股。不过晚生自幼读圣贤书,知道何谓礼义廉耻。沐浴更衣之时并不惯被人看见。万一传出什么蜚短流长,刘司籍一把年纪无所谓,不过晚生还尚未婚取,到时如何见人?”倪强语出如箭,顿时把刘司籍气得面色赤红。
倪强才不管这个刘司籍会不会爆血管或心脏病。这个老太婆从一进门就摆出一副不得了的样子,半点慈祥都欠奉。对待这种倚老卖老的,他就这个态度。
此时陈六福强忍笑意。他暗喜一直在宫中耀武扬威的刘司籍也碰到了克星。倪强的话虽然看似强词夺理,但却还是句句在礼。就算闹到了皇后哪儿,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这个“不问自入”的刘司籍。
言语交锋吃了个大亏,刘司籍好一阵后才连声道“好!好!好!本来老身是好意过来传授宫中礼仪,既然倪解元满腹经纶,想必老身也不用再费心了!小顺子还不快点扶我回去?”
说完之后刘司籍就起身朝门外走去,倪强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慢走,不送!”
看到负气离去的刘司籍,陈六福是有开心又担心。之前他在宫里,就没少被这个小心眼的刘司籍鸡蛋里挑骨头。看到这个老妖婆被倪强给治住了,他只觉一口憋了好些年的冤气总算出了。
只是这个刘司籍背后还有别的人,得罪了一个刘司籍就间接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倪强以后就算进出宫中也是奉召而来,但宫里多了几个仇人,终究不是好事。
“贤侄,这次你得罪了这个刘司籍,以后仕途不利不说。稍后大婚的一些相关事宜只怕也会出现阻滞。”陈六福有些担心的说到。
倪强不以为意道“出现阻滞更好,我还正愁没借口。”
取八公主赵婧,本来他就不是心甘情愿。如果这个刘司籍要从中作梗,他简直是喜出望外。反正一个女官,任凭再手眼通天也不过在宫里横。想把手伸到宫外?除非当今的皇上是个昏君。
大乾律例严禁后宫干政,内官和外官私交过密都会被御史参上一本。
没多久之后,就有内侍来通知倪强去仪司殿。倪强让陈六福安心,随后就跟着内侍朝仪司殿走去。
不过这个仪司殿的位置让倪强颇为意外,竟然并不是设在宫中。而是设在了西郊别苑的附近。
坐上了出宫的马车一路颠簸,停下来之后他走下车。发现所谓的仪司殿看起来更像一间装潢气派的别苑。如果不是大门那块牌匾,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来。
走到门口,仪司殿的大门就已经打开。里面站着一名身穿侍郎服的中年男子。见到倪强后,中年男子微微点头道“倪解元请随我进来。”
跟着走了进去,倪强忍不住问道“为何要把我叫来此处?”
男子呵呵一笑道“虽然驸马是有品无职,但也属皇族一脉。所以言行举止必须要符合皇家风范。倪解元才高八斗,又是小三元相公。之后的春闱和殿试,夺魁之选也不做二人想。本官乃礼部侍郎黄章,解元这些天就安心学习皇族礼仪。”
倪强总算懂了,原来特意叫他来这里,就是要他读一个“驸马速成班”估计也是皇上担心他以后和皇族中人打交道时出什么纰漏。所以才有此安排。
居然调了一个堂堂的礼部侍郎来教他,倪强也只能安心住下了。人家三品的大员都没意见,还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他一个小小解元自然也不能来脾气。
跟着黄侍郎走到后院,倪强看到地上铺着水磨青砖,四处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兵器架。离他将近百步距离还摆着六个草编的箭靶。
这些冷兵器,倪强见过的次数都有限,更别说拿起来使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倪解元不善武道,不过至少也要能引箭开弓射到五十步外的靶……草靶才不算失礼。”黄侍郎原本想说五十步外靶心,不过看到倪强的样子,他临时把靶心改成了草靶。
虽然比之前预想的一百步近了一半。但五十步和百步对倪强来说区别不大,反正他都射不中。
也没管倪强答不答应,黄侍郎立刻命人取了把一石弓过来。
片刻后,下人就捧着一柄黄色的木弓和一大袋的箭枝走了过来。然后还非常熟练的掏出一块石灰,在前面划了道白线。
站在划线处看过去,五十步的距离大概三十多米的样子。要用一把连瞄准器都没有的木弓,射中三十多米外的目标。倪强只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这时黄侍郎站在倪强身边,弯弓搭箭瞄准草靶。右手食中两指轻轻一送,绷紧的弓弦微微一震,羽矢猛的插进了草靶中。
“黄侍郎好箭法,不用真气也能箭贯靶心!”倪强拍手赞道。他不是想拍这名礼部侍郎的马屁,而是真心觉得这人很厉害。他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毫无真气,但却能有这么一手好箭法。肯定是平时苦练所致。
黄侍郎笑了笑道“倪解元不如过去看看草靶后面。”
倪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对方所言的走到了草靶后看了看。发现羽箭的箭头刚刚穿过草靶,但却又不露一点点的箭杆。
“白矢之法?黄侍郎不亏为礼部侍郎,君子六艺中的射科已经登峰造极!”倪强走过来后一脸敬佩的说到。
所谓白矢乃古代射礼的五种射法之一,羽箭穿靶而露出其镞。这是一种非常高明而又内敛的箭法。
如果羽箭贯靶而出,只会显得太过粗鲁霸道。而这样刚刚穿过草靶露出了一点点的箭头。既显示了自己箭法高明,也不会让人感到太过霸道。
“倪解元抬举,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法本官也并未学全。”说完之后黄侍郎一手抓起四支羽箭,一息间就的把四支箭先后射了出去。
倪强转头看着草靶,加上之前的那“白矢”一共五支箭首尾相连变成了一跟长长的杆子。
至于襄尺其实一早就已经演示过了,黄侍郎第一次射箭的时候就故意站在白线后的一尺开弓。这种箭法其实只是一种礼仪,一般是下级礼让上级。不过这次黄侍郎是在教授倪强射礼,所以特意如此。
接下来的井仪,也没多少必要演示。就是射出四支箭,在箭靶上形成一个正方形的“井”字。这也只是一种射仪。
黄侍郎再次开弓,倪强感觉到他这次似乎颇为紧张。因为已经瞄了差不多快十息的样子还没放箭。
最后因为开弓太久,黄侍郎手都开始抖了起来。才不得已松开手指,任凭羽箭这么飞了出去。不过任谁都看得出,这一箭绝非五法之一的“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