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死了,但没过多久我就醒了过来。那是个下午,外面的太阳刺眼的很,将我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微微发烫。
我睁开眼睛,意识恍惚的四下看,却发现乔霁之正趴在旁边的床沿上,安稳的熟睡着。
我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的脸,但他换了个姿势,正好压在了我受伤的胳膊上,我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一下子就将他惊醒了。
“你……”他睡得迷迷糊糊,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见我起身坐着,他一下子就愣了。
“傻了?”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啊?”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但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而是打算冲出去叫医生。但刚跑出门,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病床边,伸手抱住了我。他的胳膊正勒在我伤口上,疼得要命。
“你没事了?”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捏了捏我的脸,“觉没觉得哪儿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你又想把我勒死?”我试着推开了他,“我睡了几天?”
“没多久,就一晚上加一上午……幸好那车刹的及时,你没什么大碍。”他松了一口气,“以后别这样了,我的心脏受不了。”
之前出车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伤的很重,没成想只是软组织挫伤。但我全身还是缠了很多绷带,随便走两步就疼得不行。
当天下午,母亲来探望了我,由于之前的事,我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直到后来,千慧突然破门而入,在她抱着我哭的时候,母亲悄悄走了出去。
千慧掉了好几斤的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竟发现母亲正坐在走廊长椅上跟乔霁之聊天。
“我妈肯跟你说话了?不对吧,她一直想掐死你呢。”我私下里向乔霁之问道,“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她是不是在车祸里把头给摔了?”
“你都差点死了,她还哪敢有什么要求。”乔霁之手里拿着勺子,准备喂我吃饭。“你昏迷的那阵,她都快疯了。”
“你是怎么收买她的?”
“之前我跟她聊过了,她确实不怎么待见我,但没办法,谁叫我天生讨人喜欢。”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翻了个白眼,他冷不丁舀了一勺粥塞进我嘴里,我差点被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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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之后,他收拾碗筷离开了,我的伤口疼得不行,遂爬到床上去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遂打了个寒蝉,然后立即惊醒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又黑又安静,仅有外面的月亮洒进来一点冷光。我动手去摸墙上的开关,但似乎停电了。
“不可能啊。”我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也许是这房间里的灯坏了。
我准备下床去叫护士,但这时,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叹息声。这声音将我吓了一跳,我的身子不由得僵住了。
“谁?”我惊慌的看着四周,要是这贼想偷东西的话,那他找错地方了,这屋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墙上挂的输液袋了。
“池弦珺,你究竟认不认得我?”那声音又继续说话了,似乎是从靠门的角落里传出来的,他的声音很苍老,但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池弦珺,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我隔着黑暗,看见那儿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看上去很矮,且一动不动。
“这世界上的人多了,我还每个都认识了?”我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你到底是谁?”
“这次你要相信我的话。”他悠悠的对我说道,“你要仔细回想我说的每一个字。”
但没等他说完这话,灯突然亮了起来,我立即朝墙角看去,但那儿空无一人。
搞什么,我是见鬼了吗,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他一定是人,也许是某个人在搞鬼,如果那人偷偷将扬声器什么的贴在墙上,再运用一些投影技术,倒是可以凭空制造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但这人是谁?他的声音和身形都十分陌生,我从没见过跟他相像的人。
我正纳闷时,乔霁之突然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工作用的电脑。
“刚才是不是停电了?”他顺手关上了门,“你没睡着啊,我给你带了晚饭。”
“有人在这儿。”我立即说道,“刚才他就在门边。”
“什么?谁?”他纳闷的看着我,“我来的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
“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老。”
“不太可能。要是有人闯进来的话,这病房的AI助理会发出警报的。”
“机器总归是机器,总有出错的时候。”说着,我披上外套走到了出去,“我不想睡,我先出去转转。”
他还想说什么,但见我跑到了病房外,少不了要跟出来。我绕着外面的庭院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除了巡逻的保安和几只流浪猫。那些猫每天晚上都会聚在医院的湖边,并用爪子拍河面上的水花,保安们则负责将它们赶走。
真怪,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乔霁之很不解,“要是你怀疑有什么,明天我去把这附近的监控摄像调出来,咱们可以查查摄像头。”
那人再没出现过,但这件事未免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两星期之后,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要定期到医院去换纱布。
乔霁之跟我的关系算是确定下来了,可惜我们两个住的太远,他又经常忙着工作,不能经常见面。但他会每星期来见我一面,母亲最初有些反对,但后来也就默许了。
“你们两个在一起干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干那种事。”她警告我,“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偷偷摸摸的……我就打死你那个小男朋友。”
这场车祸真的吓到了她,她开始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起来。她再也没对我吼过,也不再对我冷嘲热讽。她甚至向我打听乔霁之喜欢吃的菜,似乎想要将他请到家里吃饭。
天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曾经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现在这种平静生活,但现在它来临了,我又觉得惶恐,我害怕这种生活又会消失。
乔霁之显然看得出我的疑虑,一直在想办法安慰我。我很感激他能陪着我,鬼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明明不久之前我们还吵得跟仇人一样。
某天晚上,我从医院换药回来,正打算拿出钥匙开门,但突然的,旁边的花园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立即警觉地朝那儿看去,却见到一个黑影蛰伏在角落里。
我先是心里一惊,但突然意识到他是之前出现在医院的那个人。
“又是你?”我皱眉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没说话,我见有星星的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灭,他似乎在抽烟。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面问着,一面偷偷用手机打报警电话,但我第一个键还没按下去,他就开口了。
“你不用敌视我,我只是来提醒你的。”他又在叹气,“我每次都试着跟你好好沟通,但你一转头就会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希望你这次能认真听我的话。”
“如果你是许维派来的,那你麻烦你回去转告他,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冷笑一声,“别忘了,你们出现的越是频繁,那你们被追踪和消灭的概率就越大。”
“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掐灭了烟,“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
“哪儿不对劲?”我看了看四周,这儿一切正常。
“看看你的手表,现在几点了?”
我举起手腕,表盘上的时针停在八的位置,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一分。
“你是几点钟从医院离开的?”
“八点啊,因为负责包扎的护士八点下班。”
“从你家到超市,有将近一公里的距离,你却只走了一分钟的路程吗?”他问道,“想想看,是哪儿出错了?”
说完这话,他的身影便隐匿在黑暗里,消失不见了。我看着自己腕上的手表,发了好长时间的愣,直到母亲从窗户探出头来,问我为什么不进屋去,我才回过神。
但突然的,我又想起一件事——我好像根本就没买过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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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坐地铁到了乔霁之家中,但敲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开门。后来我从地毯下面找到了钥匙,发现他在客厅中睡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膝盖上,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工作报表。
我将笔记本拿走了,又找来一条毯子给他盖上,但他一下子惊醒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伸手将我拉了过去,然后将我压在了身下。
“这么快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他在我耳边吹着气,痒的我受不了,我想推开他,但他低下头想要吻我。
我捂住嘴,然后一把将他推到了沙发下面。
“这是干什么?”他忍着疼从地板上站起来,“你对男朋友下手也这么狠?”
“美得你,谁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不客气的说道,“你就给我送了一份炸鸡,就想当我男朋友了?”
他嘟囔了两声,走进房间里去换了身衣裳,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拿着。”他将盒子抛给了我,“我昨天买的。”
“什么东西?”我纳闷的接过来,却发现里面是一枚戒指。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这……”我结巴起来,“这是干什么?”
“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轻触了下戒指的盒子,“这不是心血来潮,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一时语塞,这有点过了,我们两个虽说认识很久了,但真正交往的时间只有那么几个星期,这其中还包括在临风城的那段时间。
“这件事现在还太早了。”我明确的表示了拒绝,“你怎么突然说这事……你不是这么心急的人啊。”
他看着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我见他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便抱了他一下,又安慰了几句。
“先拿着吧,反正我也不会再收回来了。”他将戒指放进了我的口袋,“一定要一直带着这东西,这是我的一部分。”
“许维的属下昨晚来找我了。”我试着将话题岔开,“恐怕他们也是冲着你来的,你最好小心点。”
“许维的人?”他立即吃了一惊,“他们把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是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没什么逻辑。”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我觉得那人脑子有点问题。”
我们正聊着,电脑响起了邮件送达的声音,大概是公司的业务,乔霁之立即将我从怀里拉开,走去查看邮件。
他明显是生气了,不怎么搭理我,即便我主动跟他说话,他也假装听不见。我百无聊赖的在客厅转了一圈,发现书柜上放着一个蓝色的闹钟,便拿在手里看,这闹钟看起来很脏,上面还沾着一点番茄酱。
“这闹钟……”我觉得有点奇怪,遂将其拿在手里检视着,“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你还留着呢。我是什么时候送给你的来着,一个月前?”
“是啊,好像就是一个月前。”他闷声说道,“送钟?亏你想的出来,下次别干这么不吉利的事了。”
我一面答应着,一面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水果刀,然后朝他走了过去,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上的报表,但我突然举起刀,狠狠的朝他后背刺去。
他立即反应过来,并转身想要握住了我手上的刀,但我轻松的躲开了,并刺中了他的左肩。
他吃痛的后退几步,并立即拔掉了刀。那伤口看起来很深,已经将白衬衫染红了。
“池弦珺,你想干什么?”
“给你送终啊。”我冷冷的说道,“装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露出真面目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捂住伤口,一脸诧异。
“第一,我从来没送过你钟表,准确的说,我没送过你任何东西。第二,乔霁之讨厌吃番茄酱,他家里绝不会出现番茄酱这种东西,更不会沾在闹钟上。”我碰了碰桌上的那个闹钟,“我随便设个套你就上钩了,看来你也没变的多聪明啊。”
他没说话,而是笑了,假意捂在伤口上的手也拿了下来。他在沙发上坐下,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燃了。乔霁之从来就不抽烟,他果然是个冒牌货。
“装的很像,他说话的声音,生活习惯,甚至他的部分记忆,但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装也会露出马脚的。”我俯身将那刀捡起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假装成乔霁之的模样?”
“弦珺,你还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只知道我装的不像乔霁之,但你怎么就没发现我的一举一动像许维呢?”
真好,我一点都不惊讶,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死缠烂打的。
“乔霁之他人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假装他的?”
“你何必还在意他?看看我,我有他的长相,他的声音,甚至有他的部分记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装作是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都可以心甘情愿的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了?”我嘲笑道,“你还是方舟组织的创始人呢,就这点出息?”
“我说了,我的目的一直都是你,只要能让你心甘情愿的服帖,那我丢点脸也不算什么。”他将烟蒂随意的丢在了茶几上,“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想顺从我呢,还是想反抗我?”
“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软硬不吃。如果你真的想让我高兴的话,就原地爆炸吧。”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这么逗啊。”他笑的不成样子,“可惜你就凭一把刀的话,杀不了我。”
“告诉我乔霁之的下落,否则我饶不了你。”我试着拨通乔霁之的电话,“警告你,离我远点,你还记得我妈吧?要是你再出现在她面前,那她第一个把你砍死。”
“你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妈妈了。”他悠悠的说道,“弦珺,你已经死了。你和你妈妈一同死在了那场车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