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眼眸中,全是厌恶和憎恨。凤鸾张了几下口,吃吃着才说出来:“这药,全是为父亲求来的,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请您……”
说到这里,她露出恨不能咬一咬自己舌头的表情。接下去,又想说当牛做马的话。这些话,是凤鸾在家里想好的,以备有人要借钱时说的。这些话,深深的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是用在郭朴身上,这就成了讽刺。好似嫁给他,比当牛作马还要不好。
“请你多多体谅,多多原谅。”凤鸾没有办法,只能再拜了几拜。拜到第三拜,郭朴冷冰冰开了口:“姑娘,你是拜死人?”
要想挑刺,怎么都能找出毛病来。行大礼,不也是三拜。他要这么说,是明摆着挑毛病。
周凤鸾僵在当地,难堪地对郭朴看着。两个人眸子相对,郭朴冷得不能再冷,凤鸾是深深的悲哀。人家,真的是来赔礼的。
兰枝在房外候着,使劲儿对着房里侧着耳朵听。见脚步声响,姑娘失魂落魄走出来,兰枝忙扶住她,关切地道:“怎么了?”
长平手捧着东西送出来,还是比较有礼和温和:“我家公子用不到这些,周姑娘,请您带回去。”
凤鸾哽咽一声:“好。”没精打采接过东西,一个字也不想说。兰枝转接过来,担心地看着凤鸾,陪着她走出郭家。
在这里不敢问,出门上了小轿,兰枝打算回去再问。轿子行到半路上,一个人走出来拦住轿子。他不说话,只是伸手挡住,用自己的人也挡住。脸上涨得猪肝色,嘴里嗫嚅地道:“我要见凤鸾。”
兰枝叉着腰大怒:“毛少掌柜,我们姑娘不在!”再怒叱一声:“走开!”见毛元不走,大怒的兰枝上前双手用力一推。
轿子里凤鸾喝住:“住手!”
小轿是雇来的,上面垂有轿帘。毛元刚拦住轿子,凤鸾在轿子里就看到是他。凤鸾不怎么出门,也还见过毛元几面。
过年过节时毛家来送礼,毛元过来和凤鸾也见面也说话。毛家退亲事,凤鸾最受伤害的是名声和心理。
哪一个女儿无端被人退亲事,都是丢人且一直带着的事情。又是家里有难的事情被退,明显着毛家是看到周家翻不了身。
这双重的伤害,凤鸾才是最心痛的。要说毛元这个人,凤鸾最多只有一点儿不甘心。要说她喜欢毛元,她觉得也一般。要说她对退亲事喜欢得不行,这里还有脸面问题。
凤鸾和毛元如果不退亲,只是一对平凡的普通夫妻。毛元以后会继承家里的酒肆,凤鸾会帮他助他,成为日出而作,夜晚收摊的夫妻一对。
现在退了亲,毛元来拦轿子,要不是兰枝恨恨地要推他,凤鸾肯定不会出声。在她心里,压根儿不愿意和毛元再说什么。
兰枝对于毛家,肯定是恨之入骨。见姑娘喊住自己,只还叉着腰怒汹汹对毛元。
毛元定定看着轿子里,可见一个人影坐在里面不动。凤鸾,她不愿意出来。刚才喊住丫头,是她不愿意惹事。
两个轿夫不干了,在这里占时间候着,不如多揽一回活有钱。抬前面的轿夫道:“喂喂,让开我们要行路。”
毛元面色红一块白一块,忽然抛过来一个帕子裹着东西。这东西有份量,从轿帘侧过去直到轿子里,落下时有“啪”地一声。
凤鸾一惊,兰枝也一惊,大怒道:“你干什么!”再看毛元,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没有几步就扎到街口的人堆里不见。
从郭家回来,这走的是一条小巷。轿夫起轿沿着毛元去的方向走几步,也到街上,见人来人往中,已经见不到毛元的身影。
兰枝先是关切地在旁边问:“姑娘,不好的东西我来捡。”凤鸾阻止她,声音有几分慌张:“没什么,我先看一看。”
这个东西就落在凤鸾的裙边,凤鸾一惊后,不用去看也明白是什么。这是一个粗布青色帕子,毛家也是勤俭生意人,寻常不会用上丝手帕。
帕子角扎起来,里面有东西凹凸显露,这里面的,应该是银块。
回过兰枝话,凤鸾轻轻拿在手上,握一握,知道自己所猜不差。没有解开时,先闻到帕子上有酒肆独有的味儿,又有粗粗的汗味。
凤鸾犹豫一下,才解开来。里面大大小小全是碎银子,一分的也有,五分的也有,就是成两的没有。
这是毛元自己存下来的私房才是,数一数共五两。男人的汗味儿继续从帕子上散出来,凤鸾双手捧着帕子,无声无息的哭起来。
长这么大,凤鸾第一次对毛元有这样的女儿心事。退亲不是他的本意,他特地来帮自己。周凤鸾抽泣着肩头轻声哭着,自从退亲后,第一次对自己以后的亲事忧愁。
如果父亲没有受难,如果毛家的亲事不退,从眼前来看,毛元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这想法刚起,凤鸾这就住泪不哭。她圆瞪杏眼又想一想,他要真是有情有义,为何退亲后数日一次也没有出现?
女儿心事缠缠棉绵,有如蛛丝,丝丝连连地扯着凤鸾的心。或许他没有时间,今天才得闲儿?或许他听从于父母,这是理所当然。
轿子到家门口,凤鸾把银子藏在袖子里进家。兰枝低声问她:“是什么?”凤鸾哄她道:“已经丢了。以后见到他,不必这样。”她轻叹一声:“兰枝,好妹妹,亲事已经退了,都是一个城里的人,总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呸!他们家也配!”兰枝更为恼火,啐过又不安:“姑娘,郭家如何说?”凤鸾的面色一下子黯然,兰枝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这可怎么好?”
凤鸾往父母亲房里看看,低声道:“这事不要再提。”进去见父母亲,没有明说郭公子的刻薄话,只是说郭夫人不在,见过郭公子,他心情不太好没说什么,又说郭老爷子不在,等他回来再去。
周士元察颜观色明白三分,对女儿强打笑容安慰几句,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在房里又狠狠叹气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