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是个典型的行动派,说干就干。
想着先前只是拿了两个花瓶,许是拿的东西不值钱,在苏鲤儿看来不太要紧,这才没重视起来,便决意拿一件值钱货来。这么想着,黑衣人便行动起来,如一缕黑烟一般,从这头的房梁上飘到那头,一双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搜寻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也是巧了,一路转到一个相当宽敞的大厅里头,黑衣人一眼瞄到大厅一侧的台子上,放了一摞书。
干黑衣人这一行的人,以眼疾手快为要,只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这些书,价值必然不凡。于是乎,黑衣人在半空里一个急停,一翻身,轻飘飘地落到了台子前边,仔细一看,倒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一摞书竟是距今几百年前,一位名声颇大的史学家留下来的史书孤本,这么珍贵的书籍,也不知先前那黄毛丫头是从何处得来的,不过想来,这一套书,是她预备当作镇店之宝用的,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台子上,也不怕被人偷了,是笃定了这店里的工人不识字,识不得货么?
黑衣人一阵阴笑,任谁也想不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这等好宝贝既然被自己发现了,那可就断无放过的理了。这般想着,黑衣人贼兮兮地一伸手,朝着台子上那一摞书而去……
“我说这位公子,你先前在小店里拿了两个花瓶也就算了,横竖不是甚值钱的东西,给你也便给了,怎的你还没拿够,如今竟是连我收藏的孤本都看上了,这未免有点不厚道了吧?仔细坏了你们行里的规矩啊。”一个略带无奈的清脆声音,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在黑衣人身后响了起来。
黑衣人的瞳孔瞬间一缩,这时候也顾不得拿书了,一个鹞子翻身便转了过来,和身后拉开了距离,定睛一看,这说话的,可不就是先前那无视了自己的黄毛丫头么?
此时的苏鲤儿,上身挺直,坐在房门侧边一张桌子的桌沿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左手轻握右手手腕,而右手当中握着的,则是一把扣着剑鞘的短剑,横放于搭在一起的腿上,嘴上虽是说着无奈的话,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已经不着痕迹地锁定在了黑衣人身上,直看得黑衣人没来由地一阵发毛。
不过,此刻黑衣人心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苏鲤儿眨了眨眼,有趣,手法这般老道,亏得刚才自己还以为这黑衣人是道上的哪个老油子呢,没成想一听声音,居然这般年轻?没来由地,苏鲤儿生出了些想要逗一逗这个小贼的心思,挑了挑眉,冲他高深莫测地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险些儿让黑衣人气个倒仰:“本姑娘这左耳朵往上一扯,晓得三十三天人说话,这右耳朵往下一扯,晓得十代阎王与判官算账,你这厮鬼鬼祟祟,在我铺子里头房梁上做老鼠般响,打量本姑娘昨晚上没睡好,听不见是吧?”
“你……”黑衣人心里那个气啊,这话不是明摆着调侃自己么,想他好歹也是自己这一行里头有名号的人物,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姑娘嘲笑了,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去?
不过,盗贼这一行的规矩,素来都是只能出手一次,一击不中,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这小子也还算有点职业道德,便是被苏鲤儿气得不轻,被人发现了,也没打算继续在这儿多待。眼珠一转,黑衣人哼了一声,讥讽道:“你当自己是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呢,两只耳朵天上地下都能听见?小爷我今儿心情不好,不奉陪了,你就守着你那一堆破书本子过日子去吧!”身形一闪,竟自在苏鲤儿面前消失不见。
苏鲤儿一凝眉,这小贼,手上功夫看样子是不咋地,腿上功夫却是不错,眼见得这一溜烟就没影了,倒是让自己上哪再抓他去?
这个念头只在苏鲤儿脑海里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刻,间壁屋子里头突然传出一声哎呦,紧接着,苏鲤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闪身出去的黑衣人,以比逃走时更快的速度,像个皮球似的,骨碌碌地从间壁滚了回来。
没错,就是用滚的,苏鲤儿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货屁股上头,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灰色的鞋印,在黑色衣衫的映衬下分外清晰,敢情这还是被人给一脚踹回来的?
黑衣人骨碌碌从苏鲤儿脚下滚过,一头撞上了房间的墙壁才停了下来。这一撞,黑衣人登时又是一声哎呦,好容易灰头土脸爬起来,眼冒金星地冲着间壁道:“我勒个去,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鬼鬼祟祟溜到葫芦街上还没开业的铺子里来,你是手痒了还是皮痒了,还嫌没吃够教训呢?上次就和你讲明白了,说吧,你是想去十三司呢,还是想去百味堂呢?”房间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苏鲤儿吃惊地回头望去。
这出现在房间门口的人,竟然是唐昀!
“别!我哪也不想去!”听到唐昀这话,黑衣人登时脸色大变,“小弟只是一时手痒,无意冒犯,嘿嘿……我这就滚还不行吗……”
一向稳重的唐昀,这时候却是盯着黑衣人看了好一会儿,向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怕是不行了,我估摸着这时候,十三司那几个都快要到这书斋门口了。”
“……算你狠!”黑衣人恨恨地瞪了唐昀一眼,随即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闪身从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朝着书斋后头的方向就跑。
“还想跑?”唐昀哼了一声,抬步就要追上去。
谁料这一次,苏鲤儿比他更快。一只素手不知何时,突然探到了唐昀前面,朝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一扬,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一闪而没。紧接着,后院里传来哎哟扑通的一声。
苏鲤儿抬起头,和唐昀有些诧异的双眼对视,自得地笑道:“着!”
“可以啊!”唐昀赞了一声。依他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来,刚才从窗户飞出去的是一枝小巧的袖箭,听后头的动静,肯定是中了的。
“总算把他逮到了。”苏鲤儿长出了一口气,“这人是什么来头呐,看上去,街上的人都认识他啊?”
唐昀道:“哦,这人就是一偷儿,闲得没事总喜欢来我们街上顺点东西,就说我那小馆子里头吧,他都已经不知道光顾了几回了,这人还特别喜欢往我那小厨房跑,我又不可能时时待在那里头,防他都防不住……”
“等等……”苏鲤儿突然出声打断了唐昀,神情有点不太自然。
唐昀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
“所以……我第一天去提壶小厨的时候,那个坑,其实是给他准备的吧?!”苏鲤儿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