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右丞相府血流成河。
“轰隆隆——”
大雨瓢泼,地上的血混着雨水汇成小流,断垣残壁,断臂残骸,好不凄凉……
“周家!你还我性命!”一抹红色身影匍匐在地上,用那纤纤柔夷挖着破碎的瓦砾,十指染血,亦不自知,只是悲愤欲绝心伤透。
丞相府一门一百八十四口人名尽数被除,今日是她大婚之日,太子借抬嫁妆之名将丞相府团团包围,左相董存带着禁军和圣旨在她花轿刚出巷尾时就开始了所谓的“惩奸”。
她的父亲、母亲、弟弟以及满府的家仆来不及反抗,都死在刀刃下。
一身着黑色鹤氅的男子走到她身后,她察觉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蓦地起身,恍若九天仙女的脸庞上带着恨意,那双染着血的柔夷在披散的头上轻抚之后,她手上便赫然是一把细细的匕首。
那男子便是灭她满门的罪魁祸首之一,太子周彦玨。
她快速向他掠去,眨眼间,与周彦玨间隔两米的她就将那把特别打造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愧是任家小姐,过往孤只知你以文名动京城,却不想你文成武就。”周彦玨虽是说着夸赞的话,眼里却是掩不住的轻讽,丧家之犬,现在才知抵抗,纵有满身才能已做无用之用!
“任家,辅佐你们周家,有无通敌叛国之心你清楚,那所谓的罪证只有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她将匕首割进了他的肉里,一丝血痕便出现在他白皙的颈上。
“任家既灭,其它又有什么干系。”
雷声阵阵,雨声哗哗,她冷笑,配着雷雨之声更是骇人。
任寒收回匕首,将身上的九尾凤袍脱下,狠狠扔在地上,道:“周子却,你可真是狼心狗肺,当初我便不该救你,该让你溺死在烟波江里!”
周彦玨怒喝:“任寒!你辱骂当朝太子其罪当诛!”她什么时候救过他?当年烟波江救他的是董嘉依,关她什么事?
“当诛?哈哈哈哈,当诛?!”任寒大声的冲他吼道,她伸出双手攥住他的衣襟,“你有何脸面说‘当诛’二字?!”双目血红,满脸狼狈,却又气势凌人。
周彦玨无所谓的松开她攥着他的手,真是愚蠢至极啊,现在和他斗,赚不到半点好处,还有可能赔上性命得不偿失。
“来人,送太子妃回府。”
一小将上前领命,欲带她离开,任寒一把甩开那小将的手,理了理身上的被雨浇湿的嫁衣,将手笼到袖中,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端庄的任家小姐。
任家的人,生来有傲骨,汝为刀俎我为鱼肉之事,她任寒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雨愈下愈大,天空闷雷声阵阵,任寒清越的声音都染上了凉意,“劳烦周家太子爷,打马护送本太子妃回太子府。”他既然装的起,那她也玩的起,她既以孑然一身那便没有顾虑,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周彦玨眼里冷光森森,左手握成拳,右手抚剑,装模作样的女人,一刀了结算了。
他抽出剑,森冷的剑刃泛着令人窒息的白光。他挥剑劈下,剑光打在任寒的脖颈间,他忽然顿住了,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冰冷的河水,身穿白色的云锦霞衣的女孩,还有女孩身后蔓延的红色……
“唔……”周彦玨捂住头,将剑插入泥土中支撑身体,那小将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下去!”
小将领命道:“是!”
任寒冷漠的站在原地,背挺得直直的,面色凉薄,像一个胜者睥睨败者一样看他头痛欲裂,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忍耐。
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
周彦玨闭着眼睛,拼命捕捉头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白衣女孩笑着说他很好,要嫁给他,她身旁清风朗月的男子皱着眉头呵斥她。接着,他又看见女孩爬在高墙之上说因为他,父亲不让她再出去看乌衣巷口的老伯伯捏泥人,连花灯节也不准去秦淮河看花灯,她讨厌他,最讨厌他……
周彦玨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看到了一身红嫁衣的任寒,太西女子的嫁衣都是男方家里送喜布,女子自己刺绣缝制的,可他没有送喜布给她,也知道她身上的九尾凤凰的嫁衣是出自江南绣娘之手,他们都不重视这场所谓的婚姻。可那张写满厌恶的脸却与记忆中的脸一寸寸重合,同样的厌恶在她那张脸上不加掩饰。漂亮的女子他见多了,他们北方女子多豪放英气,但任家人是南方人,那张脸娇若九天仙女,见过任寒那张脸的不过尔尔,京城都道任家小姐任绾清,风华绝代世无双,但他们却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风华绝代”,他从未见过成年后的她,他只记得儿时每每遇见她她脸上的厌恶便早早就表露出来了,他也不解,那厌恶从何而来,但他肯定,任寒和他忘掉的那段回忆有关。
“周太子,任家人迷信,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也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任家在此劝你收起尾巴,本家之仇,我会用周家的天下来索赔。”任寒语气平静的说完这段话,她的平静太过诡异,与刚才拿刀抵着他的人判若两人。
周彦玨直起身来,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纵使妆容凌乱眼角那睥睨众生的姿态还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张国师曾言任家是契机,亦是变数,任家大小姐任寒有凤凰之命,这也是当初母妃为何要他想方设法和任寒定下婚约的原因。一来就是冲着张国师的语言,凤凰之命,便是皇后之命,她便是未来的皇后,娶她他的太子之位会更稳妥;再来便是当年十色之变,他母氏一族丧失了神武侯和中封将军,也就是他母妃的父亲和弟弟,代氏一族从此没落,父皇念及这份恩情,所以母妃盛宠多年,但没有实权的他上位后就只是个傀儡,所以他想借右丞相任物何的权势。
可任物何太过圆滑,他虽向他投诚却每次都被他模棱两可的给推了回来。
周彦玨冲任寒笑笑,那笑是讥讽的。
“大言不惭。”
“承让。”
……
周彦玨带任寒回太子府,并且是亲自打马护送人进去的,这件事在京城传开,自然也传到了董存耳里。
“老爷,太子该不会还对任绾清余情未了吧?”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颇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