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淑妃的脾气我一直都知道,决定的事情根本改变不了,我随着管事嬷嬷一路出了景阳宫。
宫廊里,一直都是阴森森的,扫了几眼四周,满园子的花草,花团锦簇的样子却还是让我心里寒气直上涌。
“姑娘怎么了?”
管事嬷嬷停下了脚步,朝我看来,我笑着摇头,“无碍,嬷嬷带路吧。”
哪里用得着带路,宫里数几载,这里的每一花,每一木,我都清清楚楚,芳凝殿的桃花开的最好,是整个宫里拔尖的。
听说,以前的时候,芳凝殿是惠妃娘娘的住处,圣上宠爱,从高丽运了桃花的种子专门种给惠妃娘娘看得,住的久了,桃花的香味也慢慢的渗进了惠妃的身体,走到哪里,都自带着桃花的香味。
还听说,惠妃娘娘遭到了宫里女人的排挤,被逼的上吊自杀了。
也是一身红衣霓裳,死在了空旷的芳凝殿里。
宫里,最忌红衣。
“见过小王爷。”
管事嬷嬷的声音传来,我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抬头去看。
整个上京城里,只有一个人,敢穿着这么肆无忌惮,一身红衣招摇,比之那黄泉路上的曼陀沙华还要耀眼,心,咚的一下像是沉入了湖底。
“我会娶你为妃,此生与她不复相见。”
“我设计你娶我,不恨我吗?”
他抬头看我,那双眼,像是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坠入阿鼻地狱都死不足惜,时至今日,都难忘了。
可阎王爷都不收我,花瑄子,我回来了。
曾想过无数次重生以后的见面,我们拔剑相见,誓死为敌——我替他还那万箭穿心,死在逝水年华里,可——
“阿臻。”
久违的亲切声却让我的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余年,却走到了两望相无言的地步。
前世,我死后,花府大院,满堂丧赞,姜彦一身血衣,前来夺棺,却受了花瑄子的万箭穿心,直挺挺的倒在了我的灵柩前,恨吗?我想,真的恨透了。
不是他,我不会死——
不是他,姜彦不会死——
容云称不了帝,阿锦也不会跳下了护城河——
“哭什么呢?”
额头被猛地一敲,我心里晃回了神,是啊,彼时,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有后来的撕心裂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佛说,一切有因,也有果,前世,父亲遭到陷害,锒铛入狱,诺大的相府一夕之间处在生与死的边缘,我到处求助,却屡屡碰壁。
世人都说,打开御龙轻剑的最后一块地图出现在了大楚花家,那次踏青的时候,阿锦去追李月轩,我看到了中了幻香的他,就那一念,误了一生,也毁了挚爱。
世人总是爱而不得,我亦是,花瑄子爱阿锦,大家都看出来了,可我为了一己之私,设计他娶了自己。
花府位高权重,他的庶长姐花淑妃宠冠后宫,老王爷一求情,相府冤案立刻沉冤得雪,人都没有死,可却下落不明了,我再没有找到父亲。
后来,我才知道,是花淑妃送走了父亲,因为,父亲阻了她儿子的夺嫡大业。
“听长姐说你要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
“娘娘——”猛然发现,嗓音沙哑的厉害,我紧紧的拽着帕子,猛的咳了一声,血,帕子上都是血。
“怎么了?”
花瑄子探头来看,我一怔,将手帕藏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头,敛目,道“娘娘病了,我陪她在宫里说说话,解解闷。”
一说起这事儿,他面色愁容,看向了宫廊外的丁香,幽幽的芬香扑了过来,我淡淡的看着他的侧颜,棱角分明犹如刀雕刻成似的,与他的心一样的铁石心肠。
心在滴血,触碰死穴,十几年的等待,枯死成缟,躺在寒泉渡的死水里,我做梦,都想要杀了他。
最恨的是,姜彦受了他万箭穿心之苦,惨死花府的情景日日夜夜的折磨着我,梦魇困扰,重生以来,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小王爷,我先告退了。”
“阿臻,你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好,怎的听着你病得厉害?”他的手探了过来,抚上了我的额头。
那一刻,我吐了,直接吐在了他的袖袍上,他震惊的看着我,看着那一堆残血,管事嬷嬷立刻派人去传御医。
他将我抱了起来,往芳凝殿的方向而去。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推攘。
他将我放了下来,他们大概是都以为我因男女授受不亲而大骇吧。
可我知道,我是气急攻心吐得,我是厌恶他的触碰吐得——
“今生,我不会碰你,空有王妃的名头过你的一生吧。”
他恨我占了花王妃的名头,恨因为我要与阿锦老死不能相见,嫁进花王府的几年里,他从未踏进过我的院子,从青梅竹马犹如生妹到相见两相恨的夫妻,最后死在了花府,我们的前世,可谓是惨烈而血色的。
“嬷嬷,我这是老毛病了,不必惊动御医,省的惊扰了娘娘。”
“这——”管事嬷嬷犹豫的看向了花瑄子。
他狐疑的甩了甩袍子,带了丝不自然的语气问我,“阿臻,你不会是大病了一场,把我都给忘了吧。”一顿,“我是你的瑄哥哥啊。”
“我是你的瑄哥哥啊——”
“我是你的瑄哥哥啊——”
幼时的一句玩笑,赔上了一生,早就够了。
我抬眸浅笑看他,“王爷,我们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