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匆匆一聚,相谈甚欢。还以为来日方长,不曾想,贤侄今日就要离开。来,贤侄,这一杯酒叔敬你,就当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你践行了!”
谢逾白房内。
一名留着八字胡,长相刚毅,体型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坐拿起桌前的酒杯,仰头将里头的酒喝了个精光。
中年男子的身边,还陪坐着一名妙龄女性。
该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姜阳都督胡培固,坐在他相邻位置的,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莺莺燕燕,而是他那还在上女子小学的小姨子,缪竹青。
昨日,胡培固请了谢逾白梨园听戏,晚上到家,就听说了武思平跟朱昌在两人请了谢逾白去十里花街。
胡培固得知后,当着部下的面就骂了声他娘的。
老子是只七窍九尾狐,还以为小的年纪尚小,应当是没那么花花肠子。哪里想到,小的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主。
白天才跟他梨园听戏,一口一句胡叔喊得他心里熨帖,只当是同谢家合作这事儿十拿九稳了,哪里能想到他那“贤侄”转头就能应了他那两个冤家,武思平跟朱昌在二人的邀请呢!
这不,早上起来,得知昨晚上谢逾白一个姑娘也没点,就回了酒店,心思一下就活泛开来了。
草草地吃了早餐,就把自己年前才刚纳的如花似玉的小妾给叫了来,问小妾,他小姨子,也就是她嫡亲的妹妹对魁北那位战场罗刹是不是还很属意,
得到小妾肯定的答复,胡培固当着家仆的面,抱住他那粉嫩的小妾就亲了一口,直把小妾是亲得满脸娇羞,不明白自家大少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的……怎的一点也不稳重。
那小妾哪里知道,胡培固是做着跟魁北谢家结姻亲的美梦呢。
胡培固这般设想,倒也不算是异想天开,实在是他这小姨子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可确实温婉可人,还有一股子时下女子鲜少有的书卷气。
举止落落大方,气质高洁。
说起来,要不是他那小妾的娘家没落了,父母有身子不好,需要银钱治病,被药店的人给赶出去,又恰好被他给遇见了,也轮不上他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他倒没真敢奢望缪竹青真能真能成为谢大公子的发妻,听说那东珠格格被追回来了不是,以谢骋之的王八尿性,八成是要让儿子还是娶了那大晏的小格格的。那发妻的位置必然还是那位小格格的。
他呢,只求小姨子真能入得了谢大公子的眼,把人带回魁北,日后若是姜阳当真混不下去了,魁北那边也能有人说得上话,不至于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胡培固一连敬了三杯,每一杯都是喝得一滴不漏,可以说是给足了谢逾白面子。
胡培固给谢逾白敬酒的功夫,缪竹青就用一双含着羞怯又带着情意的眸子,双颊染上红晕,悄悄地,却又是炙热跟大胆睨着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少女慕艾。
试问,哪个少女不曾怀春,不曾梦想过将来所嫁之人会是个万人瞩目的大英雄呢?!
缪竹青也算是将门出身,后来家道中落,即便如此,她跟姐姐也都是读过几年私塾,她更是在姐姐嫁给胡培固做小妾后,去女子学校接受了新式教育。
缪竹青的太爷爷曾官至地方守备,幼时,祖父时常抱她坐于膝盖,在盛夏的黄昏、仲夜,讲述祖辈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惊险跟悲壮。她也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可以说,缪竹青心中的英雄情节是自小就种下的。
“嫁人当嫁大丈夫”的宏愿,更是情窦初开时便立下的。
对面的男人或许早就将她给忘了,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娘亲带着还有她跟姐姐离开家乡,投奔在姜阳谋生父亲的路上,如果不是谢大少,她跟姐姐早已被路上的流寇糟蹋,以最为屈辱的方式客死异乡也未为可知。
是谢大少,是当时途径的谢大少在黄沙滚滚的乡道上,骑着高头大马,鸣枪驱走那帮流寇,像是神邸一般,骤然降临在她的眼前。
谢家铁血护卫名声在外,当那帮流寇得知是魁北谢家的长公子谢逾白鸣枪示警时,一个个如丧家之犬,急忙奔窜。
她也是同姐姐二人劫后余生,才在村民的口中放才得知,原来,骑在马上的那名相貌昳丽不可方物,眉目尚且青涩的少年竟是魁北谢家谢骋之的大公子,谢逾白!
一遇谢郎误终身。
从此,那日一身军装,身姿笔挺,骑在马背上,面容精致又气质冷峻的男人,鸣枪的威姿便再没能从孟竹青的脑海里抹去!
那日,她跟姐姐二人因为受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谢大少的救命之恩,对方就已经骑马离开,只留了部分护卫护送她们一行人安全过境。而这个遗憾也令她耿耿于怀了多年。
命运终究是待她不薄!
时隔多年,在今天之前,她如何能够奢想,她不仅有朝一日再次有幸得遇谢大少,眼下竟然还同桌而坐,同桌而食呢?
相比多年前的惊鸿一瞥,她爱慕之人如今真真正正地成长为了一个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少年的青涩感褪去,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是真真切切一个相当有魅力的成熟男性了。
缪竹青不是没有瞧见谢逾白缠着纱布的那半边脸,在她看来,也不觉有任何可怖,只有满眼的心疼。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家族没落,出身卑微,是不可能成为对方的结发之妻的,来时,姐夫就跟她陈述过厉害关系了。她也不敢有那方面的奢望,她只求能够留在他的身边,能够伺候他的饮食起居,伴其朝夕晨暮,便已心满意足。
姐姐不也是姐夫纳的一房妾室么么?可姐夫、姐姐二人的关系不也极好?
谢逾白最不喜,就是有人总是盯着他的相貌看。
倘若胡培固不是先前就介绍过缪竹青是他的小姨子,谢逾白早就翻脸。
修长的指尖握住桌前泛着袅袅香气的茶杯,谢逾白举杯,朝坐在对面的胡培固虚虚地碰了碰杯,“归年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还请胡叔莫要介怀。”
以胡培固的年纪跟资历,确也够值当喊谢逾白一声“贤侄”,可谢逾白到底是谢骋之的长公子,说起来,这一声“胡叔”还是胡培固高攀了。
“哎,哎。贤侄言重了,言重了。竹青呐,平日里你不是时常向我打听大少的事迹,在我跟你姐姐面前夸赞大少如何如何年轻有为,还直言她就是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么。怎么的,今日见了你心目中的大英雄反而跟那河蚌似的,一言不发呐?来,还不快敬大少一杯,以酒代罚。”
胡培固不由分说地替缪竹青把她的酒杯给漫上。
“姐夫!”
缪竹青被姐夫胡培固这么一打趣,清秀的面庞立即飞上一抹红晕,顿时如那春日桃花,凭添了一抹娇艳。
胡培固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心想,要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小姨子送给谢小子,自己收作偏房,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是美事一桩。
啧,还是可惜了,便宜这谢家小子了!
谢逾白将胡培固来不及收回的惋惜神色尽收眼底,心底对胡培固此人越发厌恶了一分。
缪竹青哪里知道自己姐夫的龌龊心思,她娇嗔归娇嗔,到底没有拒绝胡培固的提议。
小姑娘挺大气。
葱白的手斟满了酒杯,起身,双手大大方方地托着酒杯,“大少身体抱恙,不便饮酒。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小姑娘扬起白皙的脖颈,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女学生,哪里有过什么饮酒的经历。
这一杯“马上醉”印下去,当即被烧了喉咙,发出剧烈的咳嗽,那酒滴也便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滑,没入衣领,在她藕白色的旗袍上染开一朵朵艳丽的花。
胡培固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简直恨不得把嘴凑过去,将她脖颈的酒滴给舔干净了才好。
胡培固的目光赤果,几乎不加掩饰,只不过缪竹青后来转过了头,没瞧见。
谢逾白喝着茶,那眉目都藏在袅袅的水汽里,瞧不出什么心绪。
胡培固在心里骂了声,小狐狸。
他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沾腥的猫儿。
“叩叩叩——”
房门声在此时响起。
“大少,您……您跟姐夫,咳咳咳……先喝着,我,我去开门。”
缪竹青在喝了口水之后,喉中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好上许多,急于从方才尴尬的境地逃离的她,不等谢逾白这个主人表态,便推开椅子,低着头,脸颊烧红,快步地走向门口,自作主张地前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