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私抬起眼来看她。
“我没有哭。”
流荒乐了:“感情这眼睛肿的跟俩灯笼似的姑娘不是你啊。”
汶私撇了撇嘴:“我就是……心里难受。”
流荒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可他已有了妻儿,纵使没有,你与他在一起,也是难如登天。”
“我如何会不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呀。”
“爱本无错,可若你继续纠缠下去,他苦,你亦苦。”
“我没想着要去打扰他,”汶私闷声道,“我……太想他了,我真是太想他了,想看看他……就想看看他。”
流荒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愣住了。她只是想念她的爱人了,思念这种东西,和爱一样,如何阻止得了呢。
好半天,她才说道:“你打算如何?”
汶私眼神十分无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罢了,”流荒叹气,“你父王不知道你出来吧?”
汶私点了点头。
“你先回青丘吧,人间……不要再来了。”
“殿下的意思我懂,可我却控制不了我的心,我控制不住地想见他……”
流荒看着她,说道:“你才刚九千岁,论起来,这个年纪在你们青丘你还是一头小兽,且你资质不错,用功修炼的话,会比你父王厉害得多,将来……封神也是不无可能,你可知道,按这条路走,将来有大好的前程。”
汶私笑了:“殿下这是在劝我放下?”她流泪道,“我何尝不知道未来的前程,我若是好了,我青丘便好,我青丘好了,妖界就好,妖界好了,天下便好……可天下好不好,真的压在我青丘之上了么?”
“我是在说你,无关青丘,无关妖界,更无关这天下。”
“我?”
“没错,是在说你。你还小,若早早深陷情网之中,你以后怎么过?像今天这般来人间哭闹一番么?”
汶私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她的未来,不是没有想过,若没有遇到池昼,她大抵会如流荒所说那般,勤于修炼,继任妖王之位,然后……封神。
可这般未来,她从未真的替自己谋划过。
青丘虽是妖族至尊,却子息单薄,若没有他父王,妖界恐早已叛反,她不会……更不能不顾青丘未来。
从出生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庇护青丘。
“我不会不管青丘。”她说。
流荒毫不惊讶。
“你可知为何你父王分明可以早日成神,却依旧守着妖界么?”
汶私抬眼道:“父王不舍得我与母后,亦不舍这青丘。”
流荒笑道:“对,也不对。”
汶私疑惑。
“他是为了你。”
“为我?”
“你以为你心里想什么你父王不会知道么?你爱慕池昼之事,他未必就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他如何能放心将你留在青丘顶受妖界众族的压力?若我想得没错,你父王早就知道你将青丘未来视为己任,他不忍你受苦,想保护你,故才迟迟不愿飞升成神。”
汶私的眼睛再次湿润。
她父王肃宁爱她,也爱她的母后,她想过父王要留在妖界的无数个原因,却唯独没有想过是因为这个。
这便是父母与子女的不同。
“我与你说这么多,你可明白了?”
汶私站起身,行礼:“殿下苦心,汶私不敢辜负。”
“哎,你……罢了。”
“殿下想说什么,汶私听着。”
流荒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且回吧,走了……就不要再来了。”
汶私在原地站着不说话,眼睛却看向了池昼家的方向。
流荒心想:“真是个可怜人儿。”
汶私转身离去,又被流荒叫住。
“汶私,你知道喜欢与爱有何不同么?”
“喜欢与爱,”汶私想了想,说道,“我向来以为爱更加深刻些。”
“你说得不错,可我这里却有另一种答案,你想听听么?”
“殿下且说。”
流荒眉宇间透着认真:“喜欢便只想着靠近,而爱,却让人学会克制。”
汶私神色微愣,随后道:“汶私懂了。”
流荒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正想着吟诗一首,伤春悲秋一番,猛然想起来青衣和夏夏还在夜市等她,捏了个决飞快地跑了。
流荒到的时候,夜市的人已散了七七八八了,她一眼就瞧见抱着夏夏坐在一边的青衣。
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心里面突然升腾起了融融的暖意,她快步跑了过去,问道:“夏夏睡了?”
青衣偏头看她,笑道:“刚睡。”
“怎么不回去?我若是忘了来,你就在这里等一夜么?”
“别人或许会忘,但我知道流荒姑娘不会。”
“哎,你真是没救了。”
“怎么会?”
“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骗你?”
“嗯,”青衣突然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你不会骗任何人。”
“哎呦,把我说得这么好,我以后都不忍心骗你了。”
“可以的。”
“嗯?”流荒有些没听明白。
“我说,”青衣眸里带笑,神色认真,“你说什么我都信,所以,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也不觉得你是在骗我。”
听见这话,流荒鼻子突然有些酸。
真是……被汶私那姑娘给传染了吧,怎么这么想哭。
青衣背着夏夏走在路上,流荒在他身旁,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喜欢便只想着靠近,而爱,却让人学会克制。”
青衣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不是不知道。
但自那次送笛开始,青衣便再也没有露骨地说过要她如何。
他对她关心,甚至无微不至,他让她感受得到爱,却不会感觉到别扭和不适。
这大概……便是青衣的克制。
爱她,便尊重她,不愿难为她。
你看,被爱的人永远都是幸福的,因为爱你的人知道怎么对你才算是好,爱你的人不忍心让你不快乐。
枭衍、池昼、还有她,都是被爱的,身于幸福之中,却从不自知。
辛吾、汶私、还有青衣,都属于爱人那一方,就算痛苦,也甘愿一人受着。
“青衣啊。”流荒突然叫他。
青衣转头,问道:“怎么了?”
“谢谢你。”
青衣笑道:“为何要谢我?”
啧啧啧,真是什么冲动就来什么,怎么就一股热血上头就说出来了呢。
流荒脑子一动,随口就扯了个谎话:“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哎,她就是仗着青衣无条件相信她,说起慌来,脸色不红,眼睛也不带眨巴一下的。
被爱……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