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成功混入一众宫人之中,他站在祭台上,冷眼看着那上台阶都要靠人扶的老皇帝,心里顿时爬满了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人,曾杀害自己的亲弟弟,逼自己的父皇自尽,更是为了给自己的罪恶博一个正当的名声,就下了一纸诏书,屠杀了他九族的性命。
不过短短三十载,那意气风发的皇帝竟已沦落成此般模样了,人命,有的时候,也真是可笑至极!
而今天,他要杀这样的人,打从心底里觉得耻辱了起来。
青衣扮成手托祭盘的内侍,弯着腰,一步步朝着祭坛中央的皇帝靠近。
他天生仁义,平素连只活物都不曾杀过,如今突然要杀人,说不紧张害怕,那也是假的。
只不过,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自己下不了手。
可不管他能不能下得去手,昔日之仇,今天都得报了。
这八年来的苦心经营,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老皇帝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无论去哪都要带着军队和暗卫,今日的祭礼,他更是不敢放松,祭坛周围围了少说也有五千的精锐。
青衣没有丝毫武功可言,若是他动手,便只能与仇敌同归于尽。
也会……连累到夏夏。
但有流荒在,不会让夏夏出事。
至于他自己……死了便死了吧。
青衣托盘下面藏着一把刀,就在他刚要将托盘呈递给皇帝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周围了不对劲,当下,便将刀收回了袖中,退了回去。
隐藏在别处的流荒看到这一幕,突然弯起嘴角笑了,青衣远比她想象的要敏锐聪明得多。
这里的不对劲她早就发现了,但却没有告诉青衣,此番作为倒不是拿青衣的性命去冒险,只是,若不能让青衣亲自去体验一把,依他的脾气,定会在心里郁结良久,这是他筹划了八年的计划,怎么结束,要青衣说了算。
反正有她在,谁也碰不了他身上的一根毛发。
皇帝正在祭坛上焚香叩拜,不过是刹那间,周围蹿出了数十道黑影,正午的艳阳天,遍布起了刀光剑影,最外围的精锐迅速与那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边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个中高手,打起来一片混乱,血流飞溅,杀声四起。
里面那层精兵全被掉了包,当下便同那部分精锐厮杀起来,文官们吓得如同过街的老鼠,一个个全都贪生怕死地躲在了皇帝和祭坛背后。
皇帝顿时慌了神,他年轻时作恶不少,坐稳皇位之后又因贪心,致使他噩梦缠身,接连不断。
现在已过七旬,精神早已恍惚得不成样子,见到这场面,不禁吓得瘫倒在地,溟濛间,他似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晚的月极黑,风极高,皇宫本是和以往一样平静。
可就是那一晚,他先后杀了自己的弟弟和父皇。
外界传闻老皇帝是自杀,实际上,却是被他自己给活活勒死的。
他坐在那受万人敬仰的皇位上,享受着群臣叩拜,无上荣光,背后,却常常胆寒。他怕自己也会走上那条被儿子杀死的道路,便处处贬压诸位皇子,抬高官臣,直到如今,那太子之位,仍是空的……
因为他的儿子大多都被自己给折腾死了,放任诸位皇子之间的内斗,斗得越是凶狠,他的心里便会越发高兴。有时,甚至会想,要是他的儿子们都死光了才好呢,那样就没有人跟他抢皇位了。
如今的朝政,混乱异常,权臣谋私,清官受损,该他亡!
混乱之中,一人抬手给了他身边缩成一团的宦官两巴掌,声如洪钟地骂道:“狗奴才,危难之时不知忠心护主,反倒哆嗦成个苍蝇屎,不若杀了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银亮亮的刀光一闪,宦官的头便被砍了下来。
那人向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他如同看到救世主一样连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青衣也早被流荒捏诀带了出来。
他俩隐在暗处看着混乱成一团的打杀场面,脸上均是漠然之色。
流荒突然笑道:“反应得倒是挺快,怎么看出来的?”
“外围的精锐和内圈的精锐姿势不太一样,受过正统军训的士兵站姿笔直方正,握刀的大拇指也会放在剑柄的侧端,但暗卫的习惯却不是这个,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若是观察得仔细,便能发现他们的不同。”
“眼神倒是不错”,流荒又道,“方才若是趁乱你杀了那皇帝,估计也无人知道,可我这么早把你拘来,你有没有怨我?”
“自然是没有,你这么做,有你的原因。”
“不怨我就好,我以为那皇帝的大劫会应在你身上,照目前看来,并不是。”
“除了我,怀南侯也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与嘉明太子关系极好,此仇他不会不报,方才我见他带走了皇帝,估计这个时候……我们不去看看吗?”
流荒偏头笑:“这会你倒是急了。不过,时间还早,等到鬼差来再说。”
“姑娘既如此说,那便再等一等吧。只是,好生奇怪,那奸相怎么没来?”
“杀皇帝,扳倒孙相这事,不是你一个人在筹划,怀南侯再鲁莽,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加上他权势比你大,有些事,他做起来比你要容易得多,就在前天,孙相告病休假了,这次的祭礼,他正好没来,你觉得会是巧合吗?到时怀南侯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在新君面前推到他头上,新君想把持朝政,一定不会放任孙相权力过大,到时候,你再推波助澜一下,孙相必除无疑。”
“只要怀南侯动作够快,加上我手里那奸相以权谋私迫害百姓的证据,他这次真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你想做的事,有人帮你在前面铺路了,倒也顺遂”,流荒上前一步抓住了青衣的手腕,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去见见他最后一面。”
怀南侯带着皇帝抄了条小路,一路北走,到了荒无人烟处才停住脚步。
皇帝大喘粗气,抓着他的胳膊道:“张……张爱卿,关键时刻,也……也只有你肯来救朕,朕一定好好赏你。”
怀南侯虽已过花甲,却是常年练武,老当益壮。
他转身抓住皇帝的胳膊,笑道:“皇上,你看看周边这环境,可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