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笑得像个孩子。
流荒垂眸……与青衣联系的法子有上百上千个,她却偏偏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一种,当真不是为了与他撇清关系么。
“厨房味道太重,姑娘去外面等着吧。”
“无妨”,流荒道,“我有一个格外要好的朋友,经常做各种东西给我们吃,最拿手的就是桃花酿和烤鸡。”
见她提起往事,青衣听得十分认真,他十分想要了解那段他只能错过的十几万年,再多知道关于她的一点过去,就像是他也陪她走过了那些岁月一般,但他始终没有参与过这一点,却叫他嫉妒得有些发狂。
“姑娘的朋友,也定是品行卓然的。”
听见这话,流荒笑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啊,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都干了很多坑对方的事情,后来……我们的关系好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他很好,烧菜一绝,对朋友和兄弟都特别关心,我很信任他,不,我们都彼此信任,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太多,打架,或者是跟别的种族打架,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和他之间……是刎颈之交。”
青衣心里面酸得不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他道:“我虽然只有几十年的光阴,却愿意将全部都用来陪你。”
心里一酸就要告白,青衣是属柠檬的么?
流荒道:“别说傻话…我不想再欠你的了。”
“可我偏想让你永远欠我的,这样你就能永远来寻我了。”
“固执”,流荒道,“我现在没把你当做前世青衣来看,你在我心里,只是苏行。你既轮了回,便再不是当日的青衣,我欠他的,永远也还不上了。前世的种种,你可记得半点,我把你当成他,对你可有公平可言,今生,从我把你当做青衣的那一刻起,便是对你有了亏欠……你转世成了另一个人,便会把我给忘了,前生的种种,你都不会记得。我永远亏欠青衣的,这次,我不想再欠苏行的。”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青衣眼圈有些红,“可我不想忘了你,永远都不想。”
“别说傻话,生老病死,转世轮回,都是人生常态,不会让你带着前生的记忆去投胎,这是规矩。”
“你会忘了我么?”
“不会。”
“若是你以后瞧见了我,会同我讲话么?”
“不会。”
“所以”,青衣道,“便是以后你认出了我,也会将我当做陌路一样么?”
“是。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不去打扰,是我能想到的我们两个之间最好的状态。”
青衣十分委屈:“可我不想这样,我们两个的事情,只有你能记着,我却偏偏必须得忘了,这般对你,岂不是也不公平。”
流荒笑道:“我的职责便是护这大荒公平和谐。”
“你是大荒的鬼王,若你想护住我今生的记忆,我不信你做不到。”
“你说的对,我能做到,但是……青衣,人人都有自己不想忘却的记忆和人,我若是单单为了你这样做,那对他人来讲,还有公平可言么?”
青衣眼含泪光,模样煞是委屈,看得流荒十分不忍。
“那件事,你若是要查,便着手去查吧,若是有事,就吹笛子唤我,现在我还有一桩事要去解决,完事后,我会来的。”
青衣知道,眼前这姑娘绝计是他留不住的,可只要是人,便有私心,他爱上了一个不老不死的姑娘,此中的心酸和无奈,又有谁人知晓。
鬼境。
夜鬼兄弟们有的去天宫串门了,与昼鬼兄弟玩得不亦乐乎,难舍难分得很,索性就赖在辛吾那不回来了。
鬼境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冷清一点,好在覃沐子媆没有离开。
他俩见流荒回来,都欣喜极了。
子媆道:“殿下可算是肯回来看看我们了,我和覃沐在这里守着,就怕你有一天回来寻不见我们心里着急。”
这话说得流荒鼻子一酸,她道:“这段日子苦了你们了。”
覃沐道:“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今日殿下回来,可还要走?”
“我这么些年没着家,的确对你们不住,但我在凡间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全,不好撂挑子跑路,今日来看看你们……和枭衍。”
他们三个寒暄了一会,流荒就匆匆去了大地之心。
枭衍周身发着薄薄的白光,周身完好无损,睡颜十分安详,他的四周堆满了数不清的桃花酿,全是辛吾一坛一坛地拿进来的。
流荒坐在枭衍身边,瞧着他精致的眉眼,难过得险些落下泪来,她道:“阿衍,我希望你还活着,像以前一样,能将一管黑缨尖枪耍得威武飒爽。前些日子,我见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你们笑起来一样,低头沉思的时候也一样,虽然性情与你有些不同了,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阿衍,我们都很想你,这八千年来,辛吾没有来看过你一眼,不是他狠心,而是,他对你太情深,不敢再来看你,你不要怪他好不好啊,阿衍。”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他对你是真心的好,这些年,他在天宫过得也十分伤情,千年前,我见他的时候,脸色憔悴的不行……”
流荒泪流满面,他哽咽道:“……没有了你,他再也风流不起来了,笑得时候,就像没有了心一样,我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他是连笑也不笑的,他怕我担心,还要勉强自己笑出来,每每我瞧见他,心里就十分疼痛,他明明是个风流不羁没心没肺的家伙啊,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阿衍,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是你,宋白泽就是你对不对,辛吾一定很高兴,要是他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流荒道:“阿衍,我拿一坛桃花酿去给宋白泽喝,若你是他,就一定要给我一点反应好不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求你了,阿衍。”
如愿堂。
店小二多多是个认人的,一见流荒就忙着引她去楼上雅间坐了。
他那生而倜傥的堂主说啦,二楼的那间雅间,是专门留给眼前这位玄衣姑娘的,平素,连他都不能进来走动呢。
多多引她上座,沏了一壶好茶叶,流荒喝了一口,顿觉满齿留香。
枭衍以前也喜欢咋咋呼呼的,宋白泽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不见他过来,声音倒是先从门外传来了:“我那日便想着,与姑娘实在有缘,这不,正想着姑娘呢,姑娘便来了。”
“我也觉得和堂主甚是有缘”,流荒看着一身紫袍的宋白泽,“你穿这紫色的衣服,也很好看。”
她家枭衍以前万年不变的一身黑,虽眉眼生的极为清隽漂亮,却被黑压压的玄色给盖住了,如今这贵气逼人的紫袍一穿,那身风流气质便由内向外地散发出来了。
怪不得枭衍会被辛吾看上,这俩在本质上可真算是同一类了,放眼整个大荒,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枭衍更俊的,辛吾同他比,也要稍微逊色一点呢。
宋白泽不如青衣敏感,被流荒把自己当做枭衍,他也丝毫不在意。
温言,宋白泽哈哈一笑:“怎么,枭衍从不穿紫色衣服?”
流荒点头。
“你们夜鬼一族我也是知道的,崇尚玄色嘛。你说我和枭衍长得一模一样,那我是穿玄衣好看,还是紫衣好看呢?”
“你问我?我的心自然是偏向我家枭衍的。”
宋白泽哈哈笑起来。
流荒伸出手,在桌面上空晃了一下,一坛酒香醉人的桃花酿就出现在宋白泽眼前了。
她道:“这酒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酿的,已存放了八千年,尝尝。”
宋白泽只觉得这酒香甚是熟悉,多闻,心里还会隐隐有些发痛。
他问:“我听说,好酒是酿酒人把自己的感情也一并酿进去了,旁人闻之、品之,皆会产生共鸣之感,这酒,我还未喝,心里就已先苦涩起来了,想必你那朋友是个伤情人吧。”
“堂主说的不错,我那朋友伤情伤心了已有八千年。”
宋白泽将折扇拿在手里轻轻地拍着,道:“是为枭衍?”
流荒看向他,点头说是。
“这酒……叫做桃花酿,倒也真真是应了这名字,我那朋友是为枭衍才酿这酒,枭衍,也最是喜欢这个口味,以前,酿酒人的心里是甜的,酿出来的酒也甘甜,如今,他的心是苦的,酿出来的酒,便叫人,不喝也苦。”
“你那朋友倒是个痴情的性子。”
流荒笑道:“可不是嘛,他甚是重情,枭衍为他一生挚爱,此中伤痛,无人能够理解。不过,酒到底不过就是坛酒,在旁人眼里,它里面藏着什么谁又能尝出来呢,不受情之所扰之人,他尝到的,不过是个口感不错的美酒;在情爱之中甜甜蜜蜜之人,他尝到的,是甘冽清甜的爱情滋味;但在为情所困的伤心人那里,尝到的便最是苦涩难过了。”
宋白泽这般八面玲珑剔透之人,自是听出了流荒的话外之意。
只见他低头一笑:“想不到我的心事,就这般暴露在姑娘眼皮子底下了,真真是羞煞人了。说起来也不算是啥大事,索性也不过就是前些日子见了一位姑娘,甚得我的心意,却不想,那姑娘竟早已嫁人为妻,不巧啊不巧。”
流荒知晓他是在逢场作戏,便随他去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流荒拿起桃花酿,倒了一杯推到了宋白泽面前,道:“堂主不尝尝羞煞你的美酒滋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