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荒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勉强将一群热情“好问”的邻居送走,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说道:“这群人怎么精神这么好啊,折腾了一夜一点都不累么?”
她悄没声地走到夏夏的跟前儿,伸出一根青葱白玉般的手指,往夏夏那张明显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戳了戳:“小六啊小六,你说你飞升便飞升,怎么就欠下了这么大一桩因果呢?真是个小可怜儿啊.....”
虽然说她本来也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这突然之间给自己扣了一顶“小仙官”的帽子,还是有点不太适应的。
怎么跟青衣和夏夏解释呢?
这都是些什么世纪难题啊!
头疼得很啊!
直接摊牌说自己是来报恩的,青衣这样的性子,接受估计很难吧。
她看向一旁熟睡的夏夏,心想:“小六啊小六,这次我对不住你,但也只能拿你当挡箭牌了,谁叫咱俩有缘分呢,是不。”
流荒和辛吾都有在烦心时捏眉心的习惯,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谁。
要杀青衣和夏夏的人她心里多少有点数,这段前尘往事青衣或许不知道,她却是知道一些的,但也无非就是由皇位引出来的灾难罢了。
当年青衣的爷爷站错了队伍,太子登基,自然是要清除残党余孽的,全族被灭,青衣父亲却也命大,竟堪堪躲过了一劫,之后隐姓埋名,待风波过去后,在云州城定居,当了个教书先生。
后来成家立业,有了青衣和夏夏。
要说这事过了也好几十年了,怎会好巧不巧的,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
正想着,青衣突然咳了起来,流荒赶紧将他扶坐起来,单手将他揽住半抱在怀里,又隔空给他倒了杯茶水喂给他喝了。
青衣虚弱地睁开双眼,偏头看着她线条分明秀丽的下颚骨,说道:“流荒......姑娘,你果然不是凡人。”
犹记得,前世青衣对她说,姑娘果真是神人。
年纪大了就这点不好,总是念旧是怎么回事?
她笑:“那可多亏了我不是凡人呢,不然,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说的也是,到底,是姑娘帮我良多,我欠姑娘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流荒垂下眼眸:“算起来,我欠你的倒是更多一点。”
青衣眼神有些落寞和不甘,他笑道:“索性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事情倒也看开了许多,青衣有话想同姑娘讲。”
流荒心里隐隐觉得青衣有些不太对劲,就仿佛......横亘在他俩之间的某个东西“啪”的一声突然断掉了。
“你要对我说什么?”她问。
青衣从流荒怀里挣扎着起来,坐到了一边,看着流荒的眼睛,认真问道:“姑娘可是在透过我看什么人吗?”
流荒有些吃惊,她以为青衣会问她身世或是其他什么,断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个。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青衣抬手止住。
青衣笑,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悲戚,他说:“想必,那人......在姑娘的心里定是极为重要的,许是青衣和那人长得像,不然,如何能得姑娘如此相助......”
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泪光,流荒莫名被他戳中,心里有些细微的疼,不明显,却好难受。
苏行是青衣,却不是前世的青衣,两人就算是同一个人,中途隔了那么多次的轮回转世,到底也不一样了,她对前世青衣的亏欠转移到了苏行身上,说来,这对他也是极不公平的。
他又说:“姑娘定是觉得奇怪极了,我怎么会对你并非凡人这件事毫不吃惊。”
不错,她的确心有疑虑。
但为什么没问青衣,大抵便是想听他自己说吧。
青衣握住流荒的手,垂下眼睛,说道:“姑娘的手永远都是这般凉呢,我们相识在仲夏,那时,只要靠进姑娘便从姑娘身上感到丝丝凉气,像极了玉,却不是玉,因为你......如何都暖不热。玉质温凉,但你的身体除了冷还是冷。”
“姑娘身上有种种的疑点,叫人捉摸不透,纵然如此,我也从没有多想过”,青衣抬头,“直到那日大雪,我送你回家......姑娘聪慧,不会不知道我一直心悦于你,那日之后,你有很长时间没来,我便冒昧地去了你家拜访,但是,毓宅看起来像是许久都无人居住了一样,十分破败,与那日所见十分不同。”
“流荒姑娘,神仙的体质会如你一般也这么寒凉么?不是的吧。”
流荒挑眉,青衣怕不是把她当做毓家滞留在阳间的女鬼了吧。
她问:“如果我的身份和你所想的并无差别,你怕吗?”
青衣摇头,说道:“你身上有寒气,却没有煞气,就算有煞气,我也不会怕你,因为,你善良,不会害我,更不会害夏夏。我和以前一样,仍旧喜欢姑娘。”
流荒笑,她倒是没想过青衣的心思会细腻到这种地步,都可以和辛吾媲美了。
“我只是奇怪......姑娘不怕阳光,不怕雷电,还有......”
流荒接道:“还有影子。”
“有一点,你是说对了的”,流荒道,“我和你认为的鬼是有些渊源的,但我,不属于那类。”
青衣似乎毫不惊讶:“姑娘身上无一丝鬼气,可见你修的乃是正道,与它们自然是不同的。”
流荒哈哈笑道:“青衣啊青衣,你有的时候,还真是固执得可爱呢。”
青衣第一次听到流荒叫他名字,心脏竟然可耻地狂跳了起来。
“青衣啊,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所修正道,是良善之辈呢?”
“我相信你是。”
流荒轻笑一声:“你倒是挺厉害的,对我的身份倒也能猜出个端倪。”
青衣眼神却变得有些落寞:“所以,就算我差不多猜出了你是谁,你依然不愿意亲口告诉我么?”
“我本来也无心隐瞒你,你想知道,我说便是,我其实......是大荒的鬼王。”
青衣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
“怎么,不信啊?”
“姑娘若是不想说,那不说就好,何故要这般搪塞我?”
流荒笑:“我不说,你埋怨我不告诉你,我说了,你又觉得我是在骗你,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