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伟伟就这样走了,但比剑仍在继续进行,整个大会的高潮已经结束了,下面的三场较量多少让人有些意兴索然。普通观众还好,下面这些上品高手的较量更适合他们的水平,对他们而言,甚至比宗师级的较量更有看头。但对我来说就不行了,真的没多大意思用鸡肋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尤其是巫伟伟所说的朋友之托更是令我心惊胆颤,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我还是一直认真的看着,为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们加油,最终清风派又连赢了三场。
这次的比剑大会至此才算结束,期间发生的较量成了接下来几年里成了武林人士一直津津乐道的话题。清风派第二十一代弟子稳压巫伟伟的五大弟子,尤其是出了两名极厉害的宗师级高手,一时间风头无两,加在上面的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号也更加响亮。
经此一战,作为田靖华的我也获得“电”这么一个响彻武林的外号,与封师兄被合称为“清风双璧”,威震武林。只是我却有一种清风派会盛极而衰的不祥预感,封师兄似乎也有同样的预感,只是他在极力掩饰,希望我的预感是错误的。
比剑结束的当天,巫伟伟的五大弟子就都走了,前来观战的武林人士也走了大半,剩下一些人又在清风山盘桓了数日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还要小部分人要加入我们清风派学武功。
望着大批武林人士离去的背影,我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其中的别国人又有几个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在比剑结束的当天,虽然李师兄出人意料的没有离开,但司师兄却匆匆下山。我知道司师兄是代替李师兄去组织禁卫的人手对前来观战的异国人士展开暗杀,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和司师兄一起离开的还有赵锋镝,小赵终究是军队的人,这次是请假回来的,比武完匆匆回去了,似乎又有战事要发生了。在离去的时候,我拉着赵锋镝的手紧紧不松,约定明年赵师叔的祭日一起到茂林他老人家的坟墓前去拜祭一下。赵锋镝听了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接着便匆匆离开。望着赵锋镝的背影,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犹豫那么一下,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因——茂林已经被君兰占领了。
接下来半个月,我一直陪着师父在山上闲逛,算是尽一份孝心,期间李明英曾多次想找我谈话,但都被我先一步堵住了。不觉间离开桃源村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开始想家了,家中的妻儿恐怕也在挂念着我,兼且师父也想见见齐琪和景琰,便向师父告了个别,回家过个年,来年春天时把妻儿都带到清风山让他老人家来见见。
明天我就要离开清风山了,又陪了师父一天,在服侍他老人家休息后,我和封师兄几个人在山顶那个竹林聚了聚,算是为我送行。封师兄又拿出了他珍藏的几坛美酒,还生了一堆篝火,只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些花生而已。
我们这些武人聚在一起,自然更喜欢谈论武功这东西,尤其是刚刚见识了巫伟伟的厉害。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了一会儿最后扯到我和封师兄身上,他们仍旧好奇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厉害。
封师兄的底子比我扎实不少,我之前领教过他的厉害,对他推崇备至。不过封师兄却不这么认为:“靖华心太善了,出手始终留有余力,这点前些天对巫伟伟时我看的清清楚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切磋较量,我想还是我胜面大,但如果真做生死相搏,死的多半就是我了。”
“封师兄您太看得起我,在生死关头我的确能发挥出超常的实力,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真有这个水平。”
“你的确是有这个实力的,如果没有的话你不可能每次生死关头都能爆发出来的。”
这个话题到了这里就嘎然而止,说到底我和封师兄都不是那种追名的人,自然不会很介意这个问题,更不会大打出手。封师兄如果是我的敌人,那会相当麻烦的,幸好这个如果是不可能的。
酒过三巡后,一向沉默寡言的我话也多了起来:“这次回清风山,总算是解了我十几年前一直想知道的两个谜题。李师兄,十字门李泰斗老先生是您父亲吧?”如此说来,初识李明英时许多疑点也都解释清楚了。
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封师兄和魏悦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显然我所猜不假,而且也都知道。李明英闻后,淡淡笑了声:“是啊!如果知道你是清风弟子,十几年刚认识时我可能就和你说了。”
“十字门的武功自有独到之处,李老先生的武功也不比司师叔差,您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投到我们清风门下呢?”
“唉!怎么说呢?我本来不是叫做李明英的!”李师兄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个人人羡慕嫉妒的当朝驸马竟也能露出这种满腹哀愁的神色,“我们李家先祖曾伴着王化麟征战沙场,是大云的开国功臣,建国后被册封了世袭泠州侯。此后我们李家便世代在泠州定居,以我们李家为骨干逐渐形成了十字门一派,若不是先祖在战场上练就了一手的盾牌功夫,十字门也不会以盾牌为武器了。由于我们李家和十字门的特殊关系,掌门一职常由李家家主,也就是泠州侯担任,家父便是现任泠州侯。我一出生便是小侯爷,可惜我们李家早就没了官宦人家的样子,除了生活优越一些,必须要读些书以外,和普通的武林世家没什么两样。我从下就跟着父亲学武,没少吃苦。父亲对我要求很高,想让我把十字门发扬光大,对我的严厉让我都承受不住了。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又添了一个弟弟,本以为父亲会放松对我的要求,没想到他居然更加严厉的要求我,想让我给弟弟做一个好的表率。我终于忍受不了了,最后选择了离家出走。就在我刚开始浪迹天涯的时候,碰到了师傅,我当时实在太恨我父亲了,便任性的非要拜在师傅他老人家门下,不禁是因为清风派武功高,更是为了落父亲的面子。我父亲是个很好面子的人,儿子都拜到了别派门下,让他这个一派之长的脸往那里搁。我们清风派有只收良家子弟的规矩,我必须要向师傅禀明身世,师傅知道了我的身世后觉得有些不妥,立即给父亲写了封信,想让他把我接回去。可我父亲恼我扫他面子,死活不肯承认我是他儿子,没办法,师傅又专程跑了一趟清风山,在征得尚师伯同意后这才收了我这个弟子,但是让我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说到这里,李明英忍不住端起坛子灌了一大口酒:“自此便跟着师傅学武功,一直无暇回家,等到略有小成后入了禁卫,这才寻的一个机会回了趟家。父亲真的不认我了,说他大儿子早病死了,我只是来乱认亲戚的,还发下狠话说我敢私闯民宅就打断我的腿,我父亲一向说到做到,我最终还是没敢迈进家门,只是母亲偷偷出来见了我一面。后来我做了驸马,曾带着妻子回去了一趟,没想到父亲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还是让我吃了个闭门羹。三年前我母亲过世了,我回去奔丧,居然在灵堂里被我父亲亲自赶了出来,他对我出重手,可我能还击吗?”说到后来,李师兄已经双目通红。
“对了,这次十字门来的代表似乎是你弟弟啊!我曾经看见你和他接触,似乎并不是很愉快,难道连他也不认你这个哥哥?”
“我本来以为这次比剑能见到父亲,看到弟弟来了我才知道他老人家病了,这次武林盛会他都不过来,肯定是病得太厉害。我关心父亲的身体,便去向他们打听,我弟弟对我十分冷淡,爱理不理的,还是随他一起来的正叔告诉了我父亲的情况,他老人家的确病得不清。”
“你弟弟不知道你是他哥哥吗?”魏悦在旁插了一句。
“当然知道了!他虽然一直没有认我,但临走时却甩下了这么句话——‘你不是一直想把爹给气死吗?现在可是要如愿了,别在这里假惺惺了。’大概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弟弟也很恨我。”
“你就向伯父认个错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封师兄在旁插了一句话。
“如果认错能够解决问题,早就没有问题了。父亲压根就不给我认错的机会,我太了解他了,在这个要面子的人看来,原谅我就等于说我拜师没有错,变相等于说他自己没用,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李师兄从各方面看来都近似完美,我想要的东西他都有,一直是我羡慕的对象,我想当然的以为他会事事顺心,无忧无虑,但没想到他也有这种恼人的破事。或许是他驸马这个特殊的身份蒙蔽了我的心和眼睛,我是多么的耿耿于怀啊!
“算了,不说这些烂事了!田师弟,现在云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迫切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将军来主持大局。虽然你只带了两年多的兵,但期间身先士卒,屡胜强敌,未尝一败,所立的功勋和声望在这十几年间没有人能及得上,如果你都不能扭转这颓势,云国就真得没救了。陛下当年要对付你主要是因为你可能是敌国的奸细,仅仅是拒婚的话完全不会闹到这地步。现在疑云尽散,你不仅是云国人,更是在大云德高望重的尚真人的门下弟子,陛下决不会再怀疑你的忠心了……”
“李师兄,还是哪句话,您为云国拼尽最后一滴血我完全理解,毕竟您是云国的驸马,而我——不是!”我再次打断了李明英的话,声音比平时高了很多,只是竟然有些颤抖。
“靖华,你先不要激动,李师兄也是为了你和我们清风派着想……”封师兄连忙劝到。
“李师兄真要为我着想的话,就该把见到我的事情彻底掩埋下去,而不是把一个死去十几年的人从坟墓里挖出来。”我一向很尊敬封师兄,但这次连他的话也给打断了,“李师兄能给我一个保证吗?”
说完后我便咄咄逼人的盯着李明英的眼睛,一般人早就被我那股骇人的气势给震住了,但李明英一点儿也没退缩,毫不示弱的与我对视起来,并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实在抱歉,我不能保证……”
不知怎么的,我好像特别针对李明英,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嗖的一声站起来就想给李明英一点儿眼色瞧瞧,论武功他在云国也算数得着的人物,可在我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只是我的手被封师兄给按住了,“你别怪李师兄了,这事是我也有一份,是我极力支持李师兄才旧话重提的。”
“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你有什么好处?怎么帮着外人!”李明英毕竟是司师叔的弟子,相对封师兄就是外人了。
“你也知道,我们清风派之所以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完全是托了云氏支持之福,现在云氏有难,我觉得我们清风派该做些事情。就在你隐居的这些年,云国常备军在大战中耗损的很厉害,为了补充人数,现在绝大多数清风弟子都被征召进入了军队,你应该发现,现在山上的人比我们幼时要少了很多,就在你回来的这段时间又被征去了不少人。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为了他们着想,我自然想找一个优秀的将领带他们,尽量避免无谓的伤亡。除了上面这两条以外,我还有一个想让你出手的理由,只是全是为自己打算的,有些太过自私了。我马上就要接任清风派掌门了,如果不出什么奇迹,在我任期内云国恐怕就会被灭掉。我们清风派在云国的势力实在庞大,新君肯定会对我们采取措施的,而这措施无非只有两样,剿灭或者安抚,若是前者,没人能抵抗的了那强大的国家机器,我清风派就此万劫不复;若是后者,我清风派还有机会发扬广大,可是我们清风派受过云氏的恩惠实在太大了,就此投向新主实在好说不好听啊,我清风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会大大受挫,恐怕门下弟子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我只是个世外闲人,但这些形势都逼我这个掌门要做一个云朝的遗老,螳臂当车的与新朝做对,在这种情况下新朝自然拉拢分化我们一派,我们也就可以借着这个台阶投向新朝,只是注定有些人要成为牺牲品,我这个不识时务的掌门甚至要在与新朝的对抗中悲凉的死去,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武林同道的嘴,不让世人觉得我们清风一派见利忘义,清风派对云氏仁至义尽,又是新朝化了力气争取过去的,可能更令新君重视。”
“封师弟,现在大云还好好的,你居然就做这种打算了,实在太那个……你就这么不看好我们大云吗?”李明英插到,听了封师兄这些话后他明显有些不舒服,毕竟他也算是云氏的一员。
“李师兄莫要介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是不看好云国,实在是太看好颜经天,他让天下大多数人都有新时代来临的感觉。您放心,我们清风派会对云室仁至义尽的,否则这次也不会举清风一派的力量参军了,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论这一战胜负如何,清风派都会元气大伤。田师弟,就算是我求求你了,出山助云室一次吧!”
在我印象中,封师兄很少恳求别人,任何事绝不说第二次,但这次封师兄已经是第二次请我出山匡扶云室了。望着封师兄那恳求的神情,我实在有些激动。封师兄比我大一岁,自小便一直照顾我和魏悦,就像一个哥哥一样给我做榜样,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他的任何要求我都很难拒绝,但我还是闭上了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我拒绝。云国占了地利之便,南方各国很难攻打云国,我虽不了解这些年的时事,但我能感觉到南方各国已经被一位雄主统一了,这才瞄向了云国。统一后的南方各国,实力已经是云国的数倍,战力相差巨大。能在这种复杂形势下统一南方各国的人绝对有一手,将领的作用已经不重要了,拼得是综合实力。这一战云国很难取胜,纵使我肯出手,也只能守住一时,让敌方多损失些将士,令云国苟延残喘一阵罢了,最终云国还是会消失在历史的滚滚烟尘之中,只是凭空多添一些冤魂罢了。封师兄你不了解战场的残酷,我年青时不懂事,就想扬名立功,故此乐此不倦。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人因为我而丢了性命,又有多少人因为我失去了亲人。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根绝战争,让天下重归一统,如果不是当年发下毒誓,我甚至想去匡扶这位雄主,助他一统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沉默了良久,封师兄开口说话了:“愚兄实在太过自私自利,真令人汗颜,我再也不劝你出山了。”
说完后封师兄又对我笑了笑,我因拒绝封师兄而产生愧疚之情也少了不少,反而又觉得对不起李明英来,针对他驸马的身份我实在太容易激动了,“李师兄,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对了,李师兄试没试过秘密的单独去见过李老先生?”
“这……这倒没有!”
“是吗?我建议你偷偷再次见一下李老先生,别让第二个人知道。李老先生好的是面子,面子这东西全是人给的,对李老先生而言,你原先回去他认了,是丢他在全天下人眼里的面子,而一个人人偷偷回去,他认了你又不声张,只是丢他在你一个人眼里的面子,父子间还需要那么多的面子吗?”
李明英闻听后,猛地站了起来,“多谢田师弟指点,我这就回家去试试!”说完之后,李明英也不与我们道别,径直就这么下了山。
“唉,李老先生这次病重,连清风山都没来,李师兄肯定很挂念!”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李明英,封师兄轻轻叹道。
又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悦突然问道:“田师兄,另一件困扰了你十几年的谜题是什么?”
我刚才就想说出曾经困扰过我的另外一个谜题,但因为涉及到封师兄,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次听了魏悦的问题,便不再犹豫,解开领口。露出了颈部下面的一处伤疤。
“这伤口又薄又深……恐怕是封师兄的丝雨剑……”魏悦惊的欲言又止,朝封师兄望去。尽管过去十几年,伤口处只剩下了淡淡的一道疤痕,但魏悦这种上品高手级的人物还是能判断出当日造成这个伤口的剑锋厚度。剑锋薄到这种程度的,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我也只见过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