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有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虽然我离开清风山已经将近有二十年了,但我却没有那种“怯”,只是心急的不得了,因为我知道封师兄、魏悦和师父都活得好好的,只是想尽快看到他们。
离清风山越近,我发现的武林人士就越多,据我估计,这次一共来了将近三千多人,他们一个个都兴奋地不得了,谈论着将要举行的比武,却不知道有人正磨刀霍霍准备向他们动手。不过在清风山附近,那个组织没怎么动手,恐怕也是顾忌人多吧。这次比武也给清风山附近的客栈带来了财运,几乎家家爆满,一下子赚了一年的钱。
尽管周围还是这么热闹,但清风派却保持了沉默,甚至都没有对外承认有这么一次比武。每天清风派的大门口都聚着一大群人,他们都是想去观战的,这里面甚至还有不少清风弟子,守门的清风弟子却只是好言相劝,始终不放这些武林人士进去,但他们还是默认了有比武这事了。不让进去,就有了口角,打架和硬闯的事便出来了,清风派也十分重视这种小型冲突,吩咐门下弟子一定客气,而且每天还派一名上品高手来坐镇。
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来到的清风山,此时离比武开始日期已经只剩下三天了。原先我十分怀念清风山上那古雅的建筑群,但来了以后却一直被挤在人群中,一直无法欣赏。
好不容易,我才挤到了正门口,清风派的大门紧紧闭着,只开了一个小小的侧门,门口站着四个道童,正在拼命地向众人解释。有两个人被挡得生了气,施展轻功越墙而入,但很快便出头丧气的从里面经侧门走了出来。这两人都有中品高手的实力,败得这么快这么惨,显然墙里面至少有名上品高手了,
我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对着那几个小道童躬身施礼,“清风派二十一代弟子田靖华,特意想回来拜见一下师长,不知道能否放行一下。”我怕他们不信,把当初下山时师父给我的清风令给拿了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这个,田师叔,实在抱歉,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前几天掌门刚刚下令封门,即使是清风弟子也不能随便放行,真是的……来这么多人!”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道童一脸歉意的对我说道。
那小道童面露难色,显然是真不能让我进去。那道童穿得衣服正是我小时候穿过的那种式样的灰布道袍,兼且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我心生喜爱,也不想难为他,笑了笑:“小师侄不必为难,师叔我有的是时间,大不了等比武完了后再上山拜会。”我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却在盘算是不是该翻墙进去。
那道童听我这么一说,反而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田师叔啊,不要再对别人乱提比武的事了,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掌门很生气,责令我们不要再说了。”
我连忙点头称是,正欲离开,那边侧门里面却走出来一个十七岁左右的青年,他是被门外的喧闹声引出来的,但看到我手上的清风令后却停下来了,十分兴奋的对我说道:“您是谢师伯还是田师叔啊?”
我当时便一呆,没想到会有这个变化,赶忙答道:“我姓田,田靖华。”
“太好了!真的是田师叔您啊!快请进来!”说着那青年一下子便把我拉了进去。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的清风令与普通弟子的不同,上面的“风”字是师父用内力给摁出来的,这种清风令只有个别受师父重视的弟子才有的。
“田师叔您这些年在忙些什么啊?也不见您回来看看太师父,太师父、师父,还有魏师叔可都是经常提起您的……”
在提到我这些在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一脸的尴尬,种地似乎并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这个……也没忙什么……等一下,你刚才说太师父,那么你是我封师兄的徒弟了!”
“是啊!晚辈叶筱原,正是封子超门下弟子。师叔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上山给太师父和师父通报一声去。”说完,叶筱原便朝山顶跑去。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我刚想喊住叶筱原,冷不丁发觉背后突然有人向我出手。我想都不想,反手就是一掌。实际上后面那人并没有恶意,出手多半是试探或者恶作剧,察觉到这一点儿后,我收回了七成劲力。
篷一声巨响,那人被我震出了四步远才站稳。我这才回过头来,看到那人的狼狈样,我十分开心的笑了,是魏悦。二十年过去了,魏悦的样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蓄起了胡子,但就是这胡子,却令他看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原先那个爱恶作剧闹事的少年,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一本正经的长者。
“真的是你小子啊!还没死啊!真不容易!这些年你也真是的,也不会来看看我们!”魏悦走了上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也紧紧抱住了魏悦,但却说不出话来,是啊,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大家呢。
许久以后,我们才分开,两个大男人抱着也不是很好看。虽然分开了,但魏悦还是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的,从这些年的经历问到我的婚姻情况,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有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情况来,他也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做魏毓。
我专心的听着,魏悦生活得很幸福,作为他的朋友和兄弟,我自然很是高兴,脸上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熟悉我的人都说我这样笑就像个傻瓜一样。
但我那种傻瓜般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迅速被警觉所代替,似乎有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了。魏悦看到我脸上的那种凝重的表情,一阵狐疑,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来者是客,两位既然来了,何必站在墙头上,传说出去,恐怕要被人说我们清风派礼数不周啊!”
我话音刚落,那两个人便纵身跃到了院子里面,刚才他们虽都站在墙头上,但一个被大门的屋檐挡住,另一个则藏在靠墙的大树后面,站在院子里面根本看不到,只能从气息上判断。这两个人都有宗师级高手的实力,气息隐藏的很好,所以魏悦根本没有发现,而我也只是勉强才觉察到的。
那两个人跃到院子里后,彼此对望了一下,显然也都不认识,而我也有时间去打量他们。其中一个是五十岁的老者,中等身材,样貌平常,只是一个酒糟鼻特别显眼,他并没有带武器,只是在腰间绑着一个酒葫芦。另外则是一个四十多岁高大威猛的中年人,一身红衣,腰系长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但这家伙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倨傲,这让我十分不爽。
“不知道两位驾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魏悦见这两个人身手不凡,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迎接。但那两个人却像没有看到似的,理都不理。
“呵呵,如果老哥我没看走眼的话,老弟你应该是‘赤灵剑’迟若非吧,老哥我金放客,一直很想拜会一下令师,可惜一直无缘相见啊!令师武艺高强,天下习武者莫不向往啊,只是可惜这次比剑他却没有来,真是可惜啊!”
大若的迟若非和正华的金放客!这两个人我都听说过,他们在我隐居的时候便已经是威名远播的上品顶级高手了,现在有宗师级高手的实力也不奇怪,而迟若非的师傅就是大名鼎鼎的“雪”薛冰凝。
对金放客的恭维,迟若非只是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鄙人在江湖上也混了三十多年了,也没什么名师指导,靠自己摸索着也到了宗师级高手的实力,只是一直没机会见识下上一代的三大宗师。这次雾霜会武,鄙人也想来卖弄一下,看看自己比之这二位何如!”
听了金放客的话,迟若非嘴角微斜,露出了嘲讽的神色,似乎在嘲笑金放客的不自量力。金放客并没有注意到迟若非脸上的神情,仍在自顾自的说话。
“原来是金先生和迟师兄,鄙人清风派魏悦……”
魏悦还没说完,金放客向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要和他拉手。魏悦也没多想便伸出了手。在拉了几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金放客突然手上发力。就在金放客出手的那一瞬,我从他身体肌肉的运行已经判断出他要出手了,第一时间补上去,把手搭在了魏悦的背后,演变成了我与金放客的较量。金放客有心卖弄自己的功力,一开始便用出了八成功力,这对魏悦来说是不能承受之重,但对我却没有什么。眼看自己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金放客吃了一惊,又加大内力。我突然间想和他来玩一下,便没有施展全力,而是随着金放客的步调加大自己的内力,一直保持着平衡的状态。很快,金放客已经用出了全力,而只用出七成功力的我已经不准备和他继续玩了,一下子用出了全部功力,刚才循序渐进的内力比拼已经让金放客无法抽身,更没有多余的精力防御,我这一击能令他全身经脉尽断而死。不过我和金放客无冤无仇,自然不会这样害他,在我的真气一口气要泻到金放客身上的时候,我突然收手了,那股强大的真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掉了。
金放客也感到了我那强大的力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赶忙把手撤了回来。再又定了一下神后,金放客对我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多谢封兄弟手下留情!”
封兄弟?我一听就是一愣,但魏悦反应了过来,金放客是把我当成封师兄了,对金放客解释道:“这是我二师兄田靖华,不是我大师兄!”
“什么!”在听到魏悦的解释后,金放客大吃一惊,整个身体竟然颤抖起来,许久才问道:“不……知道田兄弟比起你师兄封子超来……怎么样呢?”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封师兄究竟到了什么境地,但清风弟子的身份让我选择了这样一个回答:“封师兄天资绝伦,再加上平日里勤奋刻苦,武功远在我之上。”
金放客又瞪了我许久,“真没想到,封子超比传说中的还要厉害……只是,像田兄弟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呢?实在想不明白!”
“唉……”我被说到了心中的伤心事,禁不住长叹了一声,但随即微笑道:“曾经听说有一个诗人游览一座名楼,他本来是想为这楼写一首诗的,但之前已经有个诗人为这个楼写了一首很好的诗了,后来的诗人便搁笔不写了。我的情况类似,有这么出色的师兄,我也只好‘眼前有景道不得’了。”
金放客缓缓点了几下头,神情变得落寞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许久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显然是准备离开清风山。
“喂!金老哥,您还没见过我师父和封师兄呢,在这里多住几天吧,顺便看看三天后的比武……”
但金放客只是摆了摆手,喃喃自语道:“我原来就是只井底之蛙啊!还留在这里丢什么人啊……”
看到金放客那落寞的样子,我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毫无根据夸大封师兄的功力,竟然将金放客打击成这个样子。我刚想说些什么,那个迟若非已经奔到了我的眼前,“似乎有两下子,咱们来较量一番吧!”
迟若非插了这么一下,金放客已经走出了大门。我本来还想对金放客说些什么的,被迟若非这么一打断,自然很是不高兴,再加上我本来就对这个傲慢的家伙十分不爽,于是决定教训一下这小子,微微一笑道:“那就指点你一下吧!”
我用的“指点”一词激怒了迟若非,他一下子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将剑尖指向了我。魏悦见我没带兵器,便要把自己的佩剑给我用,我为了要显露自己的本事,拒绝了他的好意,准备徒手对付迟若非。
见我如此嚣张,迟若非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吼一声朝我攻来。迟若非是薛冰凝的大弟子,成名以久,掌上宝剑那是相当厉害,我选择徒手迎敌实在太过托大了,我的肉掌必须要躲避迟若非锋利的宝剑,不能施展出来自己的全部实力,再加上我的手臂要比迟若非的剑加手臂短上很多,攻击距离相差太多,结果一上来十几招我就被压得很惨,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我心中暗暗心惊,甚至后悔自己托大,却不知道迟若非被我所激,一上来便用出了他最厉害的招数。
十几招后,迟若非的攻势渐渐不再那么凌厉,我也准备反击了。现在迟若非占据了武器长度的优势,我只有切到他身边近身缠斗才能消除掉这个劣势。好在我原先用枪的,要防范敌人切到近身,也积累了很多切到敌人近身的经验。可这迟若非经验也很丰富,根本不给我机会,实在被我逼急了就自己后退几步,始终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表面上看我把迟若非逼得连连后退,但我并没有占多少便宜,因为我的手还是够不着迟若非的身体。
我自然不想就这样持续下去,卖了一个破绽引迟若非来攻。迟若非马上照着这个破绽攻来,我马上后撤想引迟若非前进一步。迟若非依旧谨慎,只等我后撤的脚步迈出去后才向前迈了这一步。迟若非迈出以后,我后撤的左脚却没有落地,反而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我刚才后撤时成功的令迟若非误以为我的重心也后移了,后撤的左脚必须落地才能站稳,一向谨慎的迟若非这才前进的。
这种利用重心停滞在临界点上来误导敌人判断的功夫,我原先只见雷雳用过。由于实在太有用了,我一直很想学会,但练了许久后,跟头没少摔,却一直没成功。这个功夫难度就是控制惯性,人的动作都是有惯性的,如果你直接冲着临界点上去,那就一定失败,因为惯性会让你冲过临界点的,而只有在临界点之前便停下靠惯性到达临界点才能稳住。但这个实在太难练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最后想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办法,就是通过胳膊的位置和身体的轻微扭曲,使人判断错我的重心位置,就是我的重心没到临界点,但却让敌人产生到达临界点的错觉。但这种小把戏却瞒不过宗师级高手,虽然动作的细微变化都会影响重心的位置,可是宗师级高手还是一眼就能凭借经验判断出重心的位置,不过骗骗齐琪和景琰还是绰绰有余。
就这样,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直到四年前,我偶尔和齐琪嬉闹,无心之下被她推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在摔不摔倒的临界点上晃了几下。虽然最终还是摔倒了,但我却找到了那种似倒不倒的感觉。此后又练了将近一年多,终于才练成了这项绝技,不过之后也只是作弄下老婆孩子,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处了。
最后的结果便成了我和迟若非各向前迈了一步,我一下子便来到了迟若非的身旁。我对这情形是早有准备的,左手一下子就抓住了迟若非的宝剑,准备上演空手夺白刃的好戏。迟若非自然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加大了力气向后扯自己的剑,甚至左手也要过来帮忙。硬要夺剑似乎不太现实,我退而求其次选择让迟若非的剑脱手,使出了绞剑式,迟若非武艺高强,本来极不易得手,但他因为被我切到了近身处而心神大乱,又急着抽身,一下子便被我得手了。
飞出的宝剑因为我的暗力而高高飞起,打着转插进了院子里的一棵百年古树里面。得手后我没有继续进招,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对迟若非调侃道:“怎么样?还需要我再指点一下吗?”
我这个人脾气一向不错,但不知道为何今天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是在发泄这些年的怨气,非要折辱一下迟若非才会心安。
迟若非被我气得半死,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而我则故意用嘲讽的眼神与他对视。突然间,我在迟若非的眼睛动了一下,紧接整张脸上呈现了惊讶的神色。迟若非是瞄向我斜后方的,一般人下意识的都会回头看看的,但我可不会上这种当的。
当我是初入江湖的菜鸟呢?我心中暗暗笑迟若非居然想用这种幼稚的手段,但我还没来得及笑,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我的感觉告诉我,后面的确有人,而且是两个人。
虽然我刚才与迟若非动手时没有刻意留意周围的情势,但有人想要潜入到我五步之内一般都会被我发现的,除非那人是宗师级高手,而且不是迟若非和金放客这种刚刚登堂入室的初级水平,至少也要不在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