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红枫林。
锁梧像是早就意料到我会来一般,提前备了酒水候着,我也不用客气,上来就饮了几口,清爽激灵,“我说锁梧,你这酿酒堪称绝活了啊。想必是你心情不错了?”
锁梧憋着几分笑,“无论你怎么夸都是一个意思——好喝。所以你也不用次次都换着字来说,我听着也别扭。”
我哈笑一声,又饮了一口。
“你每次来都不是好事。快说说,这次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她还真是,半点委婉都不讲。
我也不计较这只言片语,将祁渊这些日子的怪诞脾气同她说了一遍,听完她一惊一乍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深觉她和时朽的木讷有过之而不及。
“小柯,要不,那九州神器你还是别找了,你搬过来我和一起守着这片红枫林吧,你若嘴馋,我便作酿,哪天你呆腻了,再去九州转上一圈,可好?”
锁梧一脸认真,却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锁梧,我不是元子虚,你这肉麻的话还是留着日后找着他再说吧。你同我说,那效果定当是截然不同的。”
锁梧当即就打了我一掌,“我没和你闹。”
我也无辜,“你觉着我说这句是在开玩笑嘛?再说,我一个昆宗上仙的小弟子,要来你这红枫林守山,传出去,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往哪搁?就算师父他老人家愿意,可我那几个哥哥呢?他们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守山,要么也拎着家当过来作陪,要么就是将我给拎回去。”
锁梧的脸色变了再变,最后似是气呼呼的语气,“听你这意思,是都嫌弃我这山小?”
我还真做样思考,“论大小,你这里自然是比不上我那玄灵山的。但若论名声,师父那座戴泽山更是声名远播,我在玄灵山也是霸主无二,平日里就是乏了也还能号召一山的精灵小妖出来玩玩。你觉着聪慧如我,会作何选择?”
锁梧白了我一眼,竟拿走我手里的酒杯,“既然上仙觉得我这地方入不了你的眼,那这酒也就进不得你的口了。你还是请回了。”
我愣愣地坐在原地,只见锁梧关门,怎么唤也不出来。
“锁梧,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话,你还真生气了?”
“仙上还是走吧。”
我:“……”还客气上了?
也不知我最近踩了什么狗屎运,气走祁渊不说,现在还将锁梧气得封山,想我伏柯天不怕地不怕,深受爹娘恩宠哥哥抬爱的,如今却被嫌弃成这般,真是莫大的耻辱。
不过幕落,祁渊总算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随从,润奇。
润奇往我这边走来,作揖就道:“帝姬,太子请您回仙归位。”
这话我听不明白,索性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润奇当即提高了音量,“还请帝姬即刻回仙归位。”
我:“……”
我看了不远处祁渊,他还在若无其事地看着书,以为自己装模作样就能成聋子了。
当即我就大声问道,“这是你主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润奇这次倒没有傻到要回答此般愚蠢问题。
只是那位装聋作哑的,丝毫不受影响地又翻了一页书看。叫人看得气打无处来。
我走过去枪走他的书,他总算抬了头。
我继续敛着理直气壮瞪他,“你让我回玄灵山是几个意思?我是受了师父的……”
“我已经同师父明言,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可继续回戴泽山修炼,这凡间的事无需你再操心。”祁渊面无波澜般说道。
可他这般淡定的模样,非叫我不能淡定,“若没有这天星盘,你如何寻得那伏音琴?”
“天星盘?”他轻轻勾唇,在我不查之时,竟亲自唤出了天星盘,“这天星盘本就是我赠于你。现今你劫数已解,此物也该物归所主。”
他说的轻巧,也不顾我如何诧异。
历劫醒来,这天星盘就一直跟随我左右,于我的记忆里,天星盘是被我收服方才注入我的仙气认我为主。现如今,祁渊竟这般轻易地就降服了天星盘。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仙力浑厚,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这番缘由。
“祁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星盘明明认我为主,怎么就成了你的施舍之物?”
祁渊神色复杂,最后归于淡漠,“阿柯,你沉睡的这数年,我本以为你只是记性不好,没想到还出现了这等错乱。与我相关的一切,你倒是忘得毫不犹豫一干二净。你心疼阁罂公主的遭遇,那你和我之间所发生的这一切,又该做如何清算?你对别人如此心软,对我却心狠这般。”他说着便笑了,笑得凄凉。
我听得心慌意乱。
醒来的这数月里,倒是发生了不少怪事,先是二师兄芩祤的莫名警告,后有南栀的三番敌对,而他祁渊更是莫名地粘随。
我也知觉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发生了变数,只是我性子懒惰不愿深究,如今听闻他这般说辞,内心着实轰乱得很。
我飞回玄灵山。
桑荼告诉我,阿爹阿母外出闲游去了,我当即敲响了仙山的鸣钟,桑荼在旁边吓得忘记了动作。
“帝姬,这,发生什么大事了?”桑荼守在鸣钟旁边,双手蠢蠢欲动,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去将它抱住,看看能不能把声音给堵回来。
我依然神定自若,睨她一眼道:“我伏柯可是这玄灵山帝姬?”
桑荼一副摸不着头脑地回答,“当,当然是。”
“既是帝姬,我的事算不算是大事?”
桑荼迟疑地点头。
我便笑道,“既是大事,我敲响这仙钟,有何不妥?”
“可,可是……”
她该是已经被我绕晕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持来酒酿,卧睡木藤之上。
不过须臾,我这置闲久了的洞前便站满了山中的小神小仙。
只见他们一个个神慌意乱地走来跑去,叽叽喳喳猜测大半天未果,徒然增加脸上的担忧恐惧之色。
桑荼还在旁边规劝我,“帝姬,这敲响仙钟可是大事,现山中仙神惶惶,您却还不发话,若是仙主回来,那可就糟了。”
阿爹阿母回来,不正合我意?
我慵懒地眯眼看她,“桑荼,就你这脑子,若放在人间,估摸活不过几年。”
“帝姬,你你在说什么呢。”她听着更是着急,就差要跳起来,“帝姬,你不过是去人间逛了几天,怎么回来,又变了。”
“嗯?那你且说说,我又变成什么样了?”我挑眉看她,慢条斯理地又喝一口醉酿。
桑荼作样思索,一本正经道,“帝姬以前性情活泼,不管何事都要掺上一眼,天不怕地不怕。就像您现在这样。可又有点不一样。帝姬以前从未有过这样深沉阴郁的眼神,您掺和这些事都是为了热闹为了开心,甚至是调皮捣蛋……”
我:“……”她倒是胆儿肥了。
桑荼看懂了我的眼神,脖子一直往里缩,继续道,“可现在,您很多心事都藏在心里,鲜少玩闹,桑荼已经很久没见您开心地笑过了。”
我便作势给她一记笑脸,她气得两腮微鼓,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