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装傻充愣,时朽便不好再提,默了须臾,似在打量我的神色,一会才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过来?”
我淡淡睨了他一眼,“要听实话?”
他立刻点头,样子分外敦厚。
我做样思索,却也只是在想着接下来的话要委婉几分。但瞧着他今日的态度诚恳,算在欠揍的外表上蒙了一层保护膜,我这棍子也打不下去。
斟酌片刻,我轻道:“时朽,你是药王老太君座下的大弟子,在四海八荒还被号称医仙。那你该知道,正常的神仙都不愿见到医神,也不希望被医神求见。”
他微愣,眉目闪过无奈,“今日我过来本是要捎信的,没想到竟被你嫌弃成这般。”
作势要起身离开,惯例走出三步被我叫住。
他便站立在那,就等我开口作请,我眼里难免唏嘘。
时朽和我三哥伏析那欠扁的性子极其相似,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相信近墨者黑的道理并非空穴之说。
真挚挤出笑容,我笑着说道,“我和那些神仙不一样。在我眼里你不仅是位医神,还能称个兄长,兄长来看妹妹,妹妹怎可拒而不见?”见他有所动容,我当即站起来,“要不我给你端茶倒水赔礼道歉?”
“这就不必了。”他一副惊恐的模样,“前些日子见你性子还算安分,不过是在凡间待了几天,怎么又转性了?”
我不满地瞪他,“我被逼成这样是因为谁?”
他摇头道,“你不说,我也真以为你得了健忘症。”见我不理会,复又道,“太子的真身有反应了。”
“这么快?”我乍然一惊,不免催促他再说一遍,他重复完后我还是没能按压下激动,“所以我和他那纸婚书也便不作数了?”
他却无奈叹息,“小柯,这是两回事。”
我:“……”
就如我的一只脚本已踩在云端,愣是被他一手推下地面,摔了个半身不遂。
时朽继续说道:“太子现在的症状只能说明他有复苏的征兆,但要确保他完全恢复,还得要靠九州神器的力量。”
我气结,“合着你说了半天,就是为了给我送糖来又不让我添?”
时朽默笑,“看来你对你那师父还是一点都不了解。”
他说这话完全是来找抽的。
放眼整个仙界,若论谁和昆宗仙君关系最好,我当属是他最疼爱的徒弟,虽在山中沉睡了百年,醒来也没听他另收徒弟,师兄们也不敢和我争宠。若我这样对师父他老人家都不算了解,我倒想不出还有谁。
心里对他的话大不赞同,面上却不得表现半分,只管茫然道,“听你这么说,还是师父他老人家让你过来找我的?”
从他表情中我得知了答案,又听他道,“昆宗仙君是天族的战神,四海八荒无人能及,换而言之,他,就是一个九州神器。”
“你是说师父他想……”
不等我说完,时朽就点头了。
对此我半信半疑。倘若昆宗真有法子,也不会让我下凡来寻伏音琴和回冥剑,但他这样子又不像开玩笑。
“时朽,这当真是我师父同你说的?”
“千真万确。不过……”他一声拉长语调,让我不得不凝神倾听,“小柯,这世间万事都有定数,想要满足一点私欲,就要相应付出一些代价。”
时朽这句话说得通透,我却不想听得太明白,“你且直接告诉我,如若没有九州神器,师父要怎么做?”
“消耗数万年修为为他渡气,然后闭关修炼。”
“就和那冥炎魔君一样?”
“可以这么比喻。”
“……”可我却不想他们左右相抵。
昆宗收了我这个成天惹祸的徒弟已经废去不少心神,如今还要耗上数万年的修为来满足我的半点私心,我这心底着实愧疚得紧。
“师父不该为我的祸事买账。”几乎不经思索我便做了决定,“替我回了师父,这伏音琴和回冥剑,我是寻定了。”
时朽凝视着我,“你真下决定了?”
“嗯。”
“不反悔?”
“不反悔。”我嘴里嘟囔着,“就算后悔,也是我自作自受。”
时朽轻笑,“既然做了决定,有些事我还是得多唠叨几句。”
我估摸着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果然,他一开口就提了祁渊之前那不得成的恋事。不晓得他的消息如何灵通,字字说到了点上还不给我留点反击,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这时到他嘴里用得也顺口。
临行前,他还说,“小柯,凡事还得想开一点,过去的事就别再执着,我们还得往前看。谁还没有一点过去?”
“是是是,谁都有过去。”我应和着,边将他推出门外。
本以为他时朽今日过来能带来个好消息,没想到他尽是来添堵的。
活了数万年,在祁渊这件事上我是真没看明白,敢情谁都觉得我被祁渊的姻缘线牵上就该觉得庆幸?
自时朽那天同我说了昆宗的决定后,我也不敢再有半点的埋怨,该做的是还得踏踏实实地做,三月期限不长,人间九月也不短,我就不信那伏音琴和回冥剑躲得了初一还能过得了十五。
不过近来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等看到站在树下的那个硕长的身影,我总归是知道让我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了。
“师父。”我走过去。
昆宗闻言轻晃了一下身子,我已经在他旁边站定,他那慈和的眸光往我脸上一扫,眉头就微蹙起来,“憔悴了。”
我咧嘴一笑,“以前在戴泽山都有师父和师兄们罩着,哪像现在,凡事都得靠自己,不憔悴都对不起师父和师兄们这数万年来的疼爱了。”
他摇头又要无奈,“还能龇牙咧嘴,那便还不错。”
换作以往,我定是要和他叙旧一番,顺便还要诉苦。但自听了时朽的话,心底总觉得对不住他,也不好过分撒娇。
昆宗那剔透的黑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迫,拐着弯儿开导了我几句,我尽量做出轻松状来,里面的牵强却还是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听闻你不愿用为师说的那个法子?”
“嗯?”下一瞬明白过来,我忙点头,“不过是两把不成气候又想耍脾性的神器,别说现在还有七个多月,就算只有一个月,我也还是能将他们给擒回来的。”
见他沉默,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师父,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我可是战神座下最小弟子,别看我最小,本事也挺大的,不然我让那天星盘出来告诉您?”
“贫嘴。”他轻责我一声,后又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决定了,为师也不再多说,日后你要是后悔了,随时回戴泽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