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丫在回门的时候开了窍,每天乐此不疲,林满天开始还行,过了几天都开始躲她了。自己的娘问起来的时候,林满天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支支吾吾的,最多撂下一句“别问了,没事。”然后就跑了开去。许三丫还特别正经的说:“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好?”林满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说,没什么,他应付的了,但是他也是满脑子的困惑,不知道去问谁,问娘呢,这事也是男人的事,问爹爹呢?他从小一直怕,现在也没有怎么有问来问去的习惯。
三丫回门的时候,二丫随着老姨母去了北通州,老姨母一路上都没有怎么正面看着自己,只是在车里另一头,只是把玩着一个玉佩,玉佩的颜色很透亮,中间一道血丝,穿过这个玉佩,随着不经意的瞟过一眼,二丫的眼睛就从玉佩上离不开了。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已经不知道几辈子了,当初也是一个老嬷嬷传给我的。你知道么?我当初也是如此的看着这样的玉佩,你觉得好看么?”老姨母在问。
“不好看,但是就是抓我的眼睛,似乎眼睛被这块抓着,离不开。”二丫把心思说了出来。
“呵呵,送你了好不好?不过,送了你,还代表的一种身份,需要你去承担,你收了,才可以告诉你,你认不认?认,玉佩拿走,不认,那么就作罢了。”
“这算什么?”二丫问。
“什么也不算,也算是责任重大吧,但是也得你乐意接。”老姨母说到。
“好的,我知道您这事已经按到我头上了。”二丫觉得今天来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其实,我想,这肯定不是一个本事的事情,肯定是其他的,您做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也觉得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其实您几位不说,我也明白,我虽然挂名是一个族老,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挂名的,太多的事我不知道。我不怨谁,我只是觉得一步一步的熬吧。”
“鬼精的丫头,”老姨母这会也算是开心了一把:“其实你也知道这就是咱们的传承方式,将来一个一个老人的退出,每个人挑选自己的接班人,你就是我的!其他人有其他人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家族。”
“老姨母,您说吧,您要给我接的,我去接就是了,我知道,这事儿您老几位已经安排了,我也没得话说。”二丫又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似乎万事皆没辙。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以后我做什么你都跟着,我说什么你听,我见什么你也见,事后有不明白的问,你看到一件事,就接过去一件事,就是如此。”老姨母在这里开始说。
“那么,您就踏实吧,我想问今后应该没问题。”二丫这时候,在车里才郑重行了大礼。
在新家里,林家对三丫也是算是很喜欢,这个喜欢叽叽喳喳的孩子其实还是招人喜欢的。特别是林大奶奶,发现这个孩子真的是灵光,所有的活,一说就明白,而且一弄就会,自己衣服做活时候挂了一口子,几下补的整整齐齐,你都看不出来。
“啧啧,这就是本事呢,你看看,”林大奶奶指着补的地方对自己的男人说:“在正面的光下面真真个个是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来,您说说,这孩子手真是巧呢。”
“没见过世面,你看看她是谁家的孩子,织造许家的,要不是咱们用咱们的家传本事,谁舍得给我们这么体面的孩子。”漆匠林其实也觉得这门亲事现在看来是很不错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做成衣,”正说着,三丫就从内院子转了出来。
“婆婆,公爹……”
老两口子分别应了一声,林大奶奶就给拉了一个马扎,三丫盘腿坐在了马扎上。这时,漆匠林看着皱了皱眉头,林大奶奶发话了:“媳妇儿,你这个坐,是谁教的?”
“没谁,大小就是这样,我父亲小时候天花死了,娘也几年没了,然后就是我和姐姐,就是上次来的二丫,就是我姐,”三丫眨着大呼呼的眼睛,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从小我看我们家的老姨母这么坐,我也这么坐,呵呵。您不喜欢?您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坐,您说怎么坐就怎么来!”
这时候林大奶奶走了过去,拉了凳子在旁边坐下,拉着三丫的手说:“苦命的孩子,你知道么?只有自梳女才这么做,我们家没有自梳女,不兴这个,你家有,大家不当怎么回事,现在你有了婆家,有了男人,不能这么做的。这是独命的坐法,明白不?”说完还摩挲着三丫的大辫子。
说着,教着三丫并拢着腿,然后轻轻前倾的坐姿,就好像大家闺秀一样,林大奶奶虽然不是出身大户人家但是也算是中上富户,也有教习过女德女仪的事,教教三丫还是手到活到的。看到娘俩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漆匠林也不便多待,接着去了前院找儿子商量未来是不是多拉点生意,还有准备不久要去南面的活计,毕竟是开枝散叶,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二丫在北通州的固本茶社门前站定的时候,其实真的是定住了,母亲过世的时候她记得很多了,特别是母亲的样子。其实自己背地里,偷偷画过无数次母亲的样子,根据自己记得的,正面、侧面,穿花穿素都有,但是没想到这时候在楼梯上的母亲是这样的。
一个高领的旗袍,有一些许的贵气,更有些许的庄重,周围的人有意避让,但是她看见这个酷似自己母亲人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母亲!因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水。
刁三娘引着俩人到了后院,通过一个隔门进了地下,这时候她已经走不动路了,倚靠在门边,无声的,对的,就那么无声的啜泣,眼泪溃堤,哩哩啦啦的就在青石板上,明显的水渍开始印了一大圈。
“你,你是?”
“这就是你母亲,二丫,跪下。”
这时候,二丫儿时就建立起来的所谓的服从,立刻显现了出来。双膝跪倒,但是这次的心里却是满心的不愿!因为这个女人,这个母亲居然活着!
“您这么多年一直在北通州?”
“是啊,其实我见过你们,每年都去。”
许二丫这会儿,心里虽然一路上都有那么一点期待,她想了很多,见了会如何?会怎么说?怨么?有的,但是顾不得那么多怨恨,想呢?有的,但是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恨,怎么去说出口这个想字。
跪着的人在哭,声音不大,站着的人也在哭,丝毫无声,就这样,老姨母坐着,余下的娘俩在哭,就在二丫几个哽咽之后一声嘶深裂肺但是压抑着声音的“娘”喊了出来,刁三娘彻底坐在了地上,嚎啕了起来。
Vieane和艾贝勒在北通州的固本入住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其实他们比许二丫一行人要早,只是打了一个错身,就没见到。他们哥俩准备南下去上海,随行的还有那么二十多项的物件。说是物件,其实在Vieane的眼里,这就是无价之宝。每次Vieane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这些粗糙的箱子的时候,艾贝勒就觉得心里好笑——看似绅士的Vieane其实心里是一个洋土鳖,大体是没见过世面的,但是经过这一行他知道,这些物件是值钱的。
“我知道,你觉得我肯定好像一个乡下佬一样,不过艾贝勒,我最最信任的艾贝勒,你明白么?就这些丝织品,就价值连城,我觉得这些丝织品不要说卖钱,就是拿去巴黎,换回来个皇宫都有可能!”Vieane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断的打量着房间里打开的一箱子丝造品。
“这箱子里的是六十四珍,你知道么?”艾贝勒对他说:“这些是全国能工巧匠,集中在一块堆儿里,做出来的玩意儿,这从前朝到乾隆年间两江丝造局收藏的最最上品的六十四件。”
“果然是这样!惊奇啊!”Vieane继续。
“不过你也别惊讶,这事赝品。”
“什么?这是赝品?”Vieane 擦了擦眼睛:“那么真的呢?丢了?”
“真的,估计还在庆王爷手里,他只是想用赝品来试试。”
“不,我的艾贝勒,你开玩笑呢,这就是真品!我们拿出去的就是真的,哪里会有什么赝品!如此精美,就是真的!真的六十四珍!就在这里!”Vieane斩钉截铁的说,似乎这一个结论无可辩驳!一切都是如此!
“您要是这么说,也对,真不真的,真叫不打紧,您不知道,真品比这个还要华丽,但是也相去不多,在我看来,这个也是好的。”这时候艾贝勒探底了声音说:“这个赝品,是现在的匠人做的!”
Vieane赞叹:“那么说,他们可以做出更多一样的了?”
“你小看了,他们可以做出更好的!”
找齐了船,在码头拜别了一行人,乘着船,Vieane和艾贝勒就从北通州南下。第一站,就是济南,然后徐州,然后南京,再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