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中吹来空空的风声,漾孀默不作声的临摹着字帖,微微颤抖的手指僵硬的握着狼毫笔。
“小姐,你的手刚刚好,还是少练会吧”灵昱边劝边端上杯热茶,自顾自的说“陶夫人专门送来了小姐喜欢的茶,看来还是对小姐。。。。。。”
灵昱看到宣纸上写的字后生生的将话咽回去,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漾孀神色冷冷的看了看那杯碧绿仍冒着热气的茶,不动声色的推开
“替我谢谢她,我刚用过午膳不想喝,端下去。”
看着灵昱离开的背影心里才松了口气,她看着纸上写满的“双”字不由心里微微发涩。要不是陶夫人和阿爹说什么谣言,她也不会失去原来娘亲给自己起的名字。
双,娘亲一定是希望和阿爹比翼成双吧,可是谁也没想到阿爹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一跃变成了从六品国子监丞,一下子领回来了两个妾和一个儿子,没过多久娘亲就撒手去了。那时她才十岁,看着满脸冷漠的阿爹和偷偷窃喜的两个小妾,一瞬间心里好似明白了些道理。
娘亲只是当年阿爹落魄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而娶的草民,而那两个小妾,一个是当今中书侍郎的养女陶夫人,一个是歌楼烟柳之地的花魁柳夫人,所以,尽管她算是嫡女,但只是草民的女儿,在家不少受排挤和轻待。
漾孀推开雕花漆窗,望着窗外萧瑟的春景,不由为自己的前景焦虑起来。现在陶夫人成了正房,她的儿子漾彦虽然当初比漾孀大一岁,但由于娘亲是正房所以一直只是庶子,现在她如愿了又怎么能放过自己呢?柳夫人也有个女儿漾矜,长得和母亲一样美丽,深得阿爹的喜爱,而自己还居住在府里最偏远的地方,如果不是一月一次的家宴,估计阿爹早就遗忘了她这个空有嫡女之份的女儿。说起来由于阿爹也是庶子,所以就更加宠爱妹妹。
漾孀感受着自己还有微微刺痛的手指,前几天漾矜让她在刺骨冰冷的溪水中给她洗了三大盆衣服,手上缠了好多纱布才缓回来,阿爹听说了却不痛不痒的装作不知道。她本是嫡女,现在连漾矜的洗衣婢女都不如,想到这漾孀眼神微微凌厉。
从十岁起她就像个孤儿,在府里吃不饱穿不暖,她就经常偷偷溜出去,于是看遍了世事冷暖。她知道,如果在不反击,她就真的只能像个棋子一样,并且她马上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仔细感受着手掌的纹路,漾孀面无表情的看向远方。
天气微微阴沉,漾孀像往常一样仔细收拾好衣摆,走进酒馆。
看到一人正背对这门口大大咧咧的坐着,漾孀不由弯起嘴角。
“喂,选官选的怎么样了?”
“知道吗,我现在可是羽林中郎将”
汤楷募有些自满的举起酒杯递给她,她没接过只是淡淡的笑“恭喜你了,募哥哥。”说完看着略有醉意的他,心里翻涌许久。
“多亏你叔父帮我说了句好话呢”汤楷募无意间说出实情,但又很自然的说“毕竟我呢,也马上和漾家是亲戚了,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对吧,双儿。”
漾孀有些吃惊,反问“你想好了吗募哥哥,你真的,要娶我?”
她和汤楷募是几年前在市井上认识的,当时她女扮男装偷包子时被抓了个正着,汤楷募好心的帮她付了钱,从此熟络起来了。
可以说汤楷募看着她从一个毛头少女变成现在落落大方,见证了她一次次落魄和委屈,在那段最黑暗的时光里他伴着她走出来。
“我只是空有嫡女的身份,不怕误了你的大好前途吗?”听到漾孀这么问,汤楷募并未回答只是温情的看着她低低的说“你该回家了。”
漾孀心里微微不安,但还是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撇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出店门,不由自主的跟上去。
“你没事吧?”在刚走出一段路后男子停下,漾孀走上前问道。
“是谁让你跟踪我的?”男子缓缓回头,在昏暗的夜色下漾孀看到他眼里的杀意。
“没有人,我只是看你喝醉了。但现在看来,是你的腿受伤了。”
“别逼我动手”男子抽出一把短刃开始逼近。
“你的伤如果再不处理可能会影响神经,是中毒,没错吧。”漾孀不露声色的捏紧自己的衣角,和他对峙着。“我会一点医术,而且我是个女人,还能对你做什么。只是不想看着你以后瘸着走路罢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少动别的心思,不许跟着我,不然我就让你成刀下亡魂。”男子还是十分警惕,凶狠的警告着。
漾孀看着这个固执的男子不由无奈,只好一边后退一边说“回去后要先拿地榆泡澡,一份槐花三分侧柏叶化毒,每天喝接骨木水。”
男子看着她无辜的脸庞半信半疑,最后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才松口气。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房檐上跳下恭敬地弯下腰“将军,属下来迟。”男子收起短刃摆摆手“去查查她是谁。”
漾孀刚从后院回到自己屋里,就看着灵昱一脸着急的跑来“小姐你去哪了,大夫人要见你。”漾孀心里一紧,赶忙向外走去。
大厅上陶夫人端庄的坐在主座上喝着茶,柳夫人和漾矜也在,漾孀在门口停住,边整理衣服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理智,最后深吸了口气才摆出一副恭敬的样走进去。
“给陶夫人柳夫人请安。”漾孀低头请安,陶夫人却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
“你撕坏了矜儿的丝绸衫裙,这可是她的嫁妆,你说你怎么这么毛躁?”柳夫人语气严厉的指着漾孀恨恨的说。
“妹妹别生气,让她好好反省就是了。”陶夫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劝。
漾孀努力回想究竟有没有这种事,“我没有,我就没有碰过她的衣服。”
“怎么可能,前几天你不是洗了吗?”漾矜微微笑起来,表面上还装作一脸无辜可怜的样子“姐姐,我知道应该是你先嫁,但是昨天有人提亲,母亲和父亲都同意了,可是你怎么这么对我呢?”
漾孀一瞬间有些百口莫辩,陶夫人看着她无力反击的样子不由高兴“既然你这妒忌妹妹,那我也给你找个好郎君吧。”
看着漾孀瞪大的眼睛接着说“我看啊,府里的管账先生不错呢,是不是柳妹妹。”柳夫人也一唱一和的说“就算呀,他年过半百,但人老实,是个可靠的好郎君呢。”
漾孀一瞬间感受到屈辱,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嫁给一个五十多的老头,这不就是摆明要羞辱她吗?
“我不曾嫉妒漾矜,也不想嫁人。如果管账先生这么好,为何不将漾矜嫁给他?”
“你放肆,矜儿是什么出身你也不看看吗,就凭你一个草芥之民的女儿,让你嫁都是抬举你。”陶夫人重重的放下茶杯训斥道。说完摆手让侍女拿出一张契约,“你最好乖乖答应,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漾孀看都没看就撕碎了那张纸“我就算是草芥之民的女儿,也照样是嫡女。”说完直接不顾一切的跑向阿爹的书房。
路上漾孀故意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弄乱,还在白皙的脸上弄出红红的指印。
等到了书房,漾剑黎看到衣衫不整泣不成声的漾孀还是吃了一惊,没等他问,漾孀就跪倒他脚下“双儿请父亲做主,陶夫人逼迫我嫁给府里的管账先生,可是五十多岁的先生娶十几岁的女子还不算奇闻吗,更何况双儿是长女,这要穿出去父亲的脸面怎么办,双儿宁死不答应,可是她们就强按着我画了手印,还威胁我不能告诉您。。。。。”
没等漾孀说完漾剑黎不由怒吼“胡闹”说完看了一眼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的漾孀走出书房。
漾孀等父亲走远了才站起来,心里恨恨的想,都是你们逼我的,就别怪我了。
小院里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后,漾孀收拾了花花草草,想到汤楷募过几天要来提亲心里就有些甜蜜。
可是没等到他却等来了一箱嫁妆。
“老爷给小姐选了郎君,是个校书郎。后日出嫁。”
漾孀当时就愣在原地,看来阿爹还是听了陶夫人的话,那她的募哥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