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少年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不禁冷笑一声。他故意在沐宁跟前卖弄,突然转身抢上,一钩扫向韩郁面门。
韩郁展开自创的剑法与他拆招,两招过后,韩郁一剑兜转,想要挑飞矮个少年的钢钩,却没想到对方出招极快,钢钩往回一拧,韩郁就觉手腕生疼,要是不撒开剑柄,手腕只怕要被扭断。
好在官善明及时赶到,一剑刺向矮个少年的手肘,这是一招围魏救赵。如果矮个少年不撤招,他固然卸下了韩郁的长剑,但自己手肘也势必要被刺伤。
哪知他应变极快,眼见官善明一剑刺到,他的手肘贴着来剑,顺势勾到官善明的手腕上。
官善明的手腕被制住,长剑也不由自主地反转回来,只听噗一声,刺进了自己小腹。
官善明抛下长剑,双手捂着小腹,倒退两步一跤坐在地上。
矮个少年使出了这一招后,心中十分得意,似笑非笑地朝沐宁瞄了一眼,好似在邀功请赏。沐宁却没在看他,而是呆呆凝望韩郁,她记得师弟当日把滇池派女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怎么这会儿功夫如此不济了?
这时,徐云佩已跑到官善明身边,她取出一只小瓷瓶,由于双手发抖,竟然将一整瓶药都倒在了伤口上。
矮个少年见沐宁全不在看自己,没趣地转回头,就见一个背影袅袅婷婷的少女正给官善明上药,只看那背影,他已经是心头一荡,他缓步绕到徐云佩侧面,往她脸上瞧去,不由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他向来是个好色之徒,见了美貌女人总想的是翻云覆雨的事,但此时见了徐云佩,非但没生出半点邪念,反而从心底生出一种仰慕之情。他甚至暗自庆幸没奸污沐宁,才没让她见到自己的百般丑态。
韩郁挡在徐云佩身前,紧握长剑,全神戒备,为了虚张声势,故意说道:“田师妹去叫掌门了,咱们拖住他就行。”
他把田琼素称做师妹,是为了让谎言听起来像是真的,毕竟没有师姐去报信,师弟师妹们往上冲的道理。
矮个少年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像是丢了魂一样,怔怔的瞧着徐云佩,结结巴巴地问:“姑娘……请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徐云佩正给官善明包扎伤口,忽然听他问起名字,稍稍侧头看去,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瞪视自己,知道是在问自己,蹙眉道:“不告诉你!”
矮个少年一听,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子晃了两晃,求肯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徐云佩红晕飞腮,道:“我管得着你吗?”
矮个少年听了以后,低头一声不吭地站着,任凭左肋的伤口血流如注。
官善明看他这副样子,心中雪亮,忙道:“你要是快点走开,这位姑娘就不生气了。”
矮个少年看向徐云佩,似在讯问她的意思。
官善明忙向她连使眼色,徐云佩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温言道:“你快走吧。”
矮个少年听她温声细语的说话,整个人都痴了,当即抛下双钩,失魂落魄地往林中走去。走到林子边上,忽然转身回头。
官善明见他回头,顿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矮个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说又止,连叹几声,又痴痴望了徐云佩几眼,才转身走了。
韩郁走到沐宁身边,脱掉道袍盖在她身上。沐宁早已泪落成行,她双眼凝望高个少年离去的方向,有气无力地说:“快去救他……救陈师哥……”
官善明道:“我们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去了也只是白送性命。”
沐宁闻言身子一颤,仰起脸道:“他们是谁?他们会杀他吗?”
官善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沐宁不禁打了个寒噤,哀求道:“求你们了,快去救他……”
官善明和徐云佩互相看了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
沐宁的眼神从乞求变为怨毒,忽然尖声叫道:“你们见死不救吗?”突然转头向韩郁吼道:“你去!”
官善明冷声道:“你这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沐宁道:“我不管!韩郁!你不是喜欢我吗?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韩郁闻言一愣,他一直以为师姐不知道他的心事,原来她心里明镜呢……他漠然凝视着师姐,眼前的师姐神情凄楚,泪水涟涟。他记得她总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做事情也是任性妄为、说一不二。什么时候,他见过她这么无助,这么低声下气了?
韩郁也不记得从何时起开始倾心师姐,他与师姐朝夕相处了三四个月,一直掩藏着心事,但是那种忧愁苦涩却骗不了自己。每天只要见到师姐,他都会没来由的欢喜;如果一天见不到她,他就会没精打采、食不知味……他知道他师姐心有所属,总有一天会嫁为人妇,会相夫教子,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有点情不自禁……
韩郁挤出一丝苦笑,道:“好!我去救他。”又转头对官善明道:“官师兄,请照顾好我师姐。”
官善明和徐云佩都有些吃惊,官善明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能喊道:“你这是何苦呢?”
韩郁没有理他,起身往矮个少年离去的方向走。
沐宁呆呆地望着师弟的身影,那身影又是佝偻又是孤独,她望着望着,眼中竟也生出了几分柔情,那正是韩郁最想见的,只可惜他没有回头。
前几天,大理一带连下了好几场秋雨,泥土又湿又软,地上留下的脚印十分清楚。韩郁顺着脚印一路向山下走,到了山腰附近,雾气变得越来越重,有些灌木长着倒刺,给他身上的单衣刮出了几道口子,冷风灌进他衣服里,使他稍稍冷静一些。
他扶着树干寻思:“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去了也是白给。不如顺着脚印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再回去告知掌门。这总比我颠儿颠儿的跑去给姓陈的陪葬要好。”想到不用去死了,心里轻松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
又走了一会儿,树木的枝叶比来时密了不少,韩郁走着走着,就找不到矮个少年的脚印了。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郁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胸腔一炽。
他低头看去,一段银光闪闪的尖刃从他左胸直穿出来。他心中又惊又恐,想回头去看,头还没转过来,目之所见已被黑影占据,随后一头载倒在地上,他最后的念头是:“我要死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深夜,他先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想要吸一口气,反而呛出一大口血。他往胸前看去,见胸口衣襟一片血红,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摸,伤口竟然结了一层冰,料想也是那种泛着血丝的冰。
他惊魂略定,稍稍撑起身子一看,眼前的情景却把他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十几具尸体堆放在面前,这些尸体大多和自己一样,心口被刺了个窟窿,殷红发紫的血流了满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一具尸体的头枕在他腿上,那尸体穿着永昌派的道服,双眼圆瞪,眼眶几欲裂开,显然是死前痛苦万分。他目光缓缓移动,又见到一个女子扭着脖子,僵硬地张大了嘴,死状极惨,她双目斜视屋梁,似乎有无穷无尽地怨恨,韩郁听得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这个女子正是田琼素。
韩郁不是个鲁莽的人,见到这幅惨景,哪里还敢大叫大嚷,他将腿上压着的死尸踢开,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一间废旧的仓库里,仓库角落堆着几垛干柴和稻穗,地上乱扔着锄头和铁铲,这里应该是苍山派的农房。
他忍痛撑起身子,想要爬出去,同时屏息凝神,随时听着四周的响动。没爬出多远,隔壁房中传来一声门响,接着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弟子丘筠,叩见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