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将花之时,必有数日鏖热如溽暑,谓之木樨蒸,言蒸郁而始花也。自是金风催蕊,玉露零香。
木樨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夜寂无声,秋夜凉似水,深山空旷,万籁无声,木樨自枝头悄声飘落。天上一轮皎白明月破云而出,如美人抱琵琶半遮面,徐徐揭开白纱幔来,清光辉洒山林间各处。被月色惊扰的山鸟飞过层叠山峦,啼鸣于深涧,尔后飞落于暗黑绿树冠上栖息,不再声响。
木樨香弥漫,暗淡轻黄体性柔,淡淡的黄,细细小小,婉约幽香,似繁星点缀于层叠油亮绿叶中,木樨花密密麻麻,一簇接一簇,似黑夜里揉碎的金,芬芳一丝丝一缕缕飘散开来,幽幽的木樨香,魂牵梦萦,和着甜甜的梦,落入寻常百姓家。
夜色寂静,唯独孤寂的木樨花静悄悄脱离枝头落下,似鹅黄小蝶,轻飘飘,旋转打圈,又似调皮小儿,孤坐于枝头,百无聊赖,随手扯下一朵朵金黄花儿,又丢弃于树底下,自娱自乐。
浓郁的木樨芳香,萦绕心头,甜腻浓醉,立于木樨树下,世人皆沉腻化身那细小的,金黄的,甜腻的木樨花,一簇紧挨一簇,沉腻于幽香花海,可叹木樨虽香,皆化作春泥,也罢,在枝芬芳世人,落地芬芳泥土,也为美事一件。
沏一壶香茶,白烟袅袅升起,和了木樨花幽香,请君细品,且听娓娓道来,讲与木樨花事。
木樨花飘落于肩头,似阳光洒落的碎金,带着芬香,萦绕周身。
红药想抓住那抹木樨花芬香,见她闭上双眼,细嗅芳香,纤手忍不住在空中乱抓,似乎便能留住那抹芬芳,奈何花期短,花开花落终有时,万物循环生长,新的生命替代逝去的生命继续存活于世间。
秋风起,蟹儿肥。红药想来去河边撞撞运气,能否赶上几只河蟹来尝下鲜甜。
可惜河蟹是存心躲起她来了,一只蟹儿影都未瞧见,河水清澈见底,似明镜,冰凉舒适,河底碎石早已被日夜磨去了棱角,光滑圆润。红药倒是瞧见一尾青鱼,在她面前游来游去,毫不惧生,也不知是不是红药错觉,她感觉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令她背后生寒,红药警惕望了四周,寂静无声,独有小河潺潺流水声。四下无人,便唯有眼前一尾青鱼,红药仔细瞧了青鱼,见它通体青色,眼中银里透青,似一块上好水头青玉,油光水滑。红药蹲着河边瞧了它一会,起身正要离开之时,忽而,青鱼弹跃而起,衔去红药挂于胸前的珍珠,迅速吞如腹中,待红药反应得来,其早已水遁而去,红药又急又气,徒留胸前空荡荡的挂绳。气得她拾掇起河边的石头,狠狠砸入水中,惊起大片波澜,水珠撒溅了她一身,更是郁闷不已。
说来惭愧,她被一尾青鱼打劫了。衣衫也湿,索性坐于河边,托腮一个人郁闷了起来,许是眼神太过凶狠专著,随波逐流的花儿好似躲了她,绕她眼前而飘过,静悄悄的。
河面漂浮朵朵木樨花,世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流水潺潺,冰冷无情,落花有意,只奈何随波逐流。或许落花不痴流水,借乘流水观赏世间百态。
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河蟹没有找到,倒是丢了至宝珍珠。还好剩下那木樨花依旧盛开枝头。红药便打算拾掇些木樨花回去,做些甜食,慰藉今日失珍珠的难过。
红药很安静的拾掇树底下飘落的木樨花,金黄的小细碎,馥郁芬芳,在阳光下好似那金灿灿的碎金,揉碎在阳光里,更凸显起芬芳。
一双浅色绣花鞋出现在红药面前,红药愣了会神,手还未拾起那朵她看起来稍微好看些的木樨花,眼神顺着绣鞋往上瞧去,见是一貌美女子,一身鹅黄衣衫,好似翩翩起舞黄蝶儿。
姑娘见红药直勾勾盯着她,有些许不好意思,脸儿微红,以衣袖遮去半边害羞。
红药心有疑惑,眼中有惊慌有疑惑,荒山野岭,为何会有貌美的女子出现在此,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姑娘莫怕,奴家乃此木樨树灵,方才瞧着姑娘周身紫气护体,定不是寻常人家姑娘,便现身拜会。”女子说话轻柔得体,怕红药有所误会而解释。
“原来是仙家,多有打扰。”红药仍有所戒备,适才馥郁浓烈的木樨香原来是她。
“姑娘折煞我了,仙家不敢当,奴家只是一介树灵。”姑娘谦虚得体,谈吐优雅。
“你好香啊!”红药闻着她身上馥郁浓厚的木樨香,却不刺鼻,也不难受,沁人心脾。
“姑娘可用此木樨花蒸煮,反复蒸煮多次,留其汁液,弃其糟粕,将液体调和少许清油便可,平日里涂抹身体或者手腕处,可滋养肌肤又可馥郁芬芳。”女子授予红药方法。
“此真是个好法子,我先拾掇拾掇,回去也好试个新鲜。”红药又撩起裙摆,蹲下身子,继续拾掇面前落花。
“姑娘莫急,我此处有一篮子木樨花想赠予姑娘,姑娘便不需再辛苦拾掇落地花儿。”姑娘通情达理,处事周全。“若日后姑娘还需此花,开口便是,落花也是化作春泥罢,倒不如享用与熏香,也得尽此木樨花季。”
红药便谢过木樨姑娘,提了篮子高高兴兴回去了,一路上总觉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不去管它了,眼前提炼木樨花才是最重要。便是分掇了木樨花,微做清理,一部分院中晾晒,一部分提取花液,一日时光全耗费在厨房里。
待她见着龙王,才想起自己的珍珠不见了,嘴儿一扁眼中含泪,哭诉起今日的事儿来。
众人皆嬉笑她,怎会被一尾青鱼打劫了去呢!
晚间,大伙借口有事便都出去了,徒留红药一人在家提炼木樨花汁液。
说来也巧,大伙儿虽是嘴上损她,却都是不约而同来到河边,想来路过的人也是要吓一跳的,黑暗中,几个人影立于河边,窃窃私语,怪是吓人。
“作了它么?”
“不急,待它逍遥些许日子,本王自要它归还一切因果。”
夜已暗,明月起。细看河边,再无人影,流水依旧潺潺,花期未过,落花仍随波而下。
翌日,红药于院中翻晒木樨,偶得抬头,瞧见蓝空上一白胡子仙人驾鹤路过,仙人见红药仰头盯着他瞧儿,便礼貌与其点头招呼,红药甚是惊讶,往昔她能远远瞧着乘鹤仙人的白衣衫角已是幸运,今日实在有幸能见着其面儿。
自从红药在河边被青鱼打劫了珍珠之后,她心中便很是抗拒去河边,连找河蟹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近些时日唯独爱拨弄那木樨花。
虽说不喜河边,但她心中还是牵挂木樨姑娘,想来有些日子不见了,木樨姑娘的温婉依旧清晰在心中。也是闲待着,红药便带上些许应时糕点,一壶香茶,起身前往河边找木樨姑娘,那日的木樨香精提炼得甚是成功,这些日儿,她身上一直是木樨芬芳,此刻迫不及待想与木樨姑娘分享。
红药关紧家门便匆忙往河边赶去,兴许是太过于高兴,一路无细瞧,走错了岔路,怎知其越走越远,也不知走完哪处,待发现其已是身在密林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索性踱步慢走,瞧着眼前的树木是适才路过之树,因其树下长了朵粉红花儿,煞是好看,又不敢贸然采摘,这会瞧见此树此花,莫不是在原地打绕。
湿密的山林里,充满陈年潮湿味道,树木枝叶茂密,遮挡阳光透入,偶有阳光透进来,也是丝丝缕缕。
寂静的密林中似有声响,于树后。红药好奇偷偷上前瞧个明白,瞧见两白衣人对弈,双方不做声,瞧见红药,略有停顿,皆是对她一点头为礼,继续对弈,红药也点头回礼,静于一旁瞧两白衣人对弈。博弈之道,贵乎严谨,不问人声,时闻落子。棋局若千里山河,金戈铁马,攻防有序,急促果断而凌厉,以静见动,以无见有。
棋局甚是精彩,又不能出声喝彩打绕双方博弈,红药苦闷时瞧见自己所带香茶茶点,便尽数掏出,放置于一旁,一边吃喝一边观棋。
香气引得两白衣人也不客气,随手捻了糕点吃起,佐以香茶,却是丝毫不影响博弈。
林中茂密不见其光,不知林外已过几时。红药沉浸于白衣人博弈中无法自拔,虽她是不懂如何博弈,平日里又是连败龙王手下,今日瞧着他人博弈却是感到心中似有山河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铁剑挥过,刀光剑影,于局中厮杀不分上下。时局险象环生,又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白子忽发难,唱响空城计谋,黑子回防不及,奈得围魏救赵,仓促上阵,险极险极!两人皆是实力相当,难分胜负。
人生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良久才分得胜负,天色早已晚。
“让娘娘见笑了。”两白衣人对红药一作辑,一左白衣人白袖轻挥,阴密交错树林自散开似一窗,一刹那月色倾洒,皎白无瑕。
“天色已是如此晚了!耽搁了娘娘时辰,需得快些为好。”左白衣人略带歉意,温文儒雅。尔后见得左白衣人默念咒语,右白衣人面带微笑,唤化作一缕轻烟,钻入左边白衣人双眉间。
红药略做惊讶,此一幕似曾相似,只是无论她如何回想,皆是想不得。
“娘娘快些上我背来,我伏娘娘回去罢,迟些分毫,怕是娘娘家那位要拆了我去。”语罢白衣人化身作白鹤,一身羽衣洁白似雪,点缀那抹鹤顶朱红,恰到好处。
“你是那日我见仙人所乘之仙鹤吧!”红药乘坐于鹤背,于他鹤顶发话。
“娘娘可真是好眼力。”白鹤夸赞,“今日家仙长受邀外出,我也偷得片刻闲暇耍玩。”
“那日我远远瞧见你鹤体腿乃朱红色,今日见你白衫却是配红靴,猜你是我那日所见之鹤。”
“我乃元鹤子,住于西山,拜于西山天尊门下,不知娘娘是何名讳?”元鹤子自报家门,想着日后定要将红靴幻化去了白色为妙。
“你唤我红药便可。”红药乘于鹤背,俯望山河,一时随性自报家门。
“今日红药姑娘茶点极是美味,稍不慎吃多了姑娘糕点,姑娘莫要见怪为好。”元鹤子实乃不好意思,师傅常教诲莫要贪食,今日是将师傅之语遗忘得干净,实对不住师傅教诲。
“没事的,我家中糕点甚多,如若你不嫌弃,可多过来品尝。”红药倒是无放在心上,毕竟糕点自是要于他人分享才为美味,况且他人浅尝之后,不足之处她可再做改进,实乃一美事。
“红药姑娘,我便送您至此,您府宅独我一人是不敢靠得近的,改日若有得机会,再约姑娘观棋。”元鹤子于宅前十米距离远放下红药,便展翅快快飞走了,片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红药抬头便瞧见龙王立于门前,面无表情,薄唇轻启,“可知已几时?”
“我今日迷路了,所幸得白鹤先生稍送我归来。”红药急急解释,似孩童遇着家长寻话,乖巧得很。
“他倒是送你归来,如若不然,本王便拆了他熬汤。”龙王瞥了红药一眼,推门入内。
红药跟随其后,心里毛毛的,她怎么觉得那话其实是对她讲的,若再晚些回来便是要她下汤。赶紧与他前后空留些距离为妙。
待回到院中,红药适才想起木樨花来,瞧见院中晾晒木樨花不见了踪影,有些许懊恼。“谁见着我木樨花了?”
“我瞧太阳下山姑娘还未归来,便自作主张给姑娘收了起来。”路过的绿叶答她。
“糟了,今日本要去探望木樨的,全是给忘记了。”红药瞧着空空的食盒,拎了食盒想去厨房放置好。
“姑娘明日再去吧,我多备些茶点与姑娘带去赔礼。”绿叶极善解人意,勤快少话,红药很是喜爱她的性子。
“绿叶你极是贴心。”红药夸赞她。
“哪里,都是姑娘教诲得好。”两人忽然夸赞起对方来,你一言我一语,人走远,话语也追随远去,留下模糊不清的音节。
第二日,红药便提了食盒早早出门,门口正浇花的红叶怕她走丢,跟随其至河边才归去,红药细问她才得知是龙王旨意。
红药与木樨席地而坐,馥郁芬芳,红药献宝的把茶点一一摆出,木樨温婉,也都一一品尝了遍,皆是赞不绝口。
红药瞧见木樨愁容满面,身上木樨花味儿也淡去不少,见着她也是勉强露出笑容来,便细问她缘由。“姐姐为何不开心?是妹妹今日所带茶点不合胃口吗?”
“妹妹误会了,糕点很是合奴家胃口,只是奴家昨日小憩做了一梦,似记忆起往昔,又模糊不清,今日有些自寻苦恼罢了。”木樨愁眉不展,又怕红药有所误会,连忙解释与她。
“是何梦令姐姐如此苦恼,妹妹可否为你分担一二?”红药见她如此惆怅,与其一人苦闷,不如说出来一同想法儿解决。
“也好,昨日奴家梦见了一男子,他自称是奴家良人,匆忙中与奴家攀谈几句,忽见迷雾中伸来一枯臂将其拖入迷雾中,梦中奴家恍惚忆起自己从前好似不是这木樨树灵,醒来又是模糊不已,也记不得从前,很是苦恼。”木樨将苦恼诉于红药。
“姐姐先莫烦,那公子可是与你讲了什么话儿?姐姐你还能记得吗?”红药听了木樨讲述的梦境,一语道破个中重要信息。
“记得记得,说来奇怪得很,其他倒是模糊不清,唯有公子奴家记得清楚,总觉得相识,他的话奴家也记得。”讲起梦中男子,木樨脸儿飞起两片红云儿,娇羞明媚。
“讲了什么话儿?”红药问道。
“公子叫奴家往城东李府相会,具体还未说何事,便被迷雾中伸来一枯臂拖拽消失了,迷雾中仍依稀听得公子惨烈叫唤,奴家害怕得很。”木樨想起梦境仍是心有余悸,双手紧紧环住自身,求得片刻安抚。
“姐姐莫怕,想来是公子有事求助于你。”红药轻抚木樨的背,给予她安慰。
“哎,妹妹是知奴家离不得木樨树的,如何助得他!也不知公子今是如何样儿了?”木樨心中怕公子已遭遇不测,又独离不得身,不能探望,着实无奈。
“姐姐莫要急,且听妹妹一二。公子是孔武男子,怎会贸然向姐姐一弱女子求助,其中是否有何缘由?为何公子独入姐姐梦境,是否与姐姐是旧识?至于枯臂,怕是某种危险信号的传递。”红药有理有据,为木樨分解一二。
“妹妹,奴家该如何是好?”木樨温婉端庄,像极闺阁女子,断是不会想到如此层面,她紧拉着红药的纤手,似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
“如此,妹妹这几日便去城东李府一探究竟,有何动静便回来禀告姐姐,姐姐一人在此地切记不要轻易现身于他人前。”红药自愿为她只身犯险。
“万万不可,此去怕是凶险,奴家断不能害了妹妹。”木樨不愿红药去冒险,稍有不慎,失去这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妹妹,她得是罪恶滔天,损害阴德。
“姐姐莫担心,我就是去探个究竟,在其周围走走问问,定能问出一二,不必过多担心。”红药安慰木樨,知她是怕自己去了有危险。
“要是遇到危险,妹妹可要赶紧走儿,妹妹的性命为重要。”木樨再三交代红药,怕她不放在心上。
“知道啦姐姐,我办事你大可放心的。”红药自己倒是自个乐呵上了。
“傻妹妹。”木樨与红药依于一起,眼中温柔似水,眉间却是愁云密布,忧心忡忡。
“姐姐瞧你似个苦瓜样儿。”红药调侃木樨,做起了鬼脸来,咯咯笑儿。
木樨被她逗笑了,短暂撇开愁云,与她嬉戏起来。
那日,蓝天白云,一树木樨,两嬉戏人儿,潺潺流水,风起,扬起漫天木樨花瓣,淡淡的金黄,浅浅的香,漫天金雨,蓝里揉了无数的碎金。
“好香啊。。。”
红药回去时在门前遇见徘徊不前的乌崖子。
“。。。”两人对视无言。
“为何不进来?”红药半推开扇门,一脚踏进门内,半回眸问他。
“我敲了半日门没人应我。”乌崖子可不敢擅闯她家,怕是她家那位小气得很,要暗里碾死他了。
“快些进来。”红药招呼他进门,自从离翠事之后,乌崖子偶有路过便会登门照访,与红药也日渐熟络,倒是龙王很不待见他,没给过他好脸色瞧,他一登门注定没有什么好事儿。
乌崖子便跟在她身后入了门。
“你一路过来可有瞧见青鱼精?”红药手未停,一边冲泡香茶,不忘问他事儿?
“未曾。有何事?”乌崖子接过红药递来的香片,茶烟飘袅,细抿一口,蜜香回甜。
“几日前有青鱼精于河边抢了我珍珠而去。”红药拨弄茶叶片儿,随口一说。
“噗嗤!哈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乌崖子一口香茗险些喷吐而出,连忙用衣袖捂住,免得人前失去礼数。
“别喝了!”红药懊恼,抢过他手中的茶杯来,重重置于桌面,滴溅不少茶水来。
“别气别气,我多帮你留意留意便是。”乌崖子拿回茶杯,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
“笑吧笑吧。”红药端来茶点,置于桌面,吃些茶点噎住你先。
“不笑不笑。”乌崖子也不客气,捻起茶点直送嘴里,嚼几下便吞了,转眼消灭了大半。
“你来得正好,有事儿问你。”红药正沏茶,余烟袅袅升起,迷了眼儿。“可知城东李府否?”
“巧了。。。。我。。。也为此事来。。。”乌崖子嚼了茶点,吐字模糊不清。“有人托我查城东李府。”
“我也正想去城东李府查探一番。”红药递了个眼神过去,遂将木樨所梦之事讲述于他听。
“正巧!”乌崖子接收到她传递来的信息,眼神写满明白。“我闻李老爷家中藏有朱血珊瑚一件,也想顺道去欣赏一番。”
两人便是一番合计,趁着晌午儿阳光正好,与红花绿叶打过招呼,便急急忙忙下山赶往城东李府了,亏得龙王不在,两人便是一顿胡来。
两人一路更是吃吃喝喝,虽得乌崖子是道士也不忌荤腥,一派豪迈。
待两人来到李府,乌崖子表明来意,便被下人恭敬请入府中。
府中下人们毫无生机,埋头做事,皆是印堂发黑,眼圈浓重,面色憔悴,形如枯槁。
不大一会儿,李老爷李夫人便匆匆出现于厅中。
李府乃商甲人家,家财万贯,那夫人与老爷姗姗来迟,夫人那头珠翠璁珑,罗绮华贵,步摇一步三摇,璀璨夺目,一身荣华,那老爷倒是财富未露,只是他脖颈上挂的玉牌,明眼人便知他的富贵,玉牌上不知刻了某种符文,碧绿通透,水头极足。
这李老爷能得今日成就,绝非善茬,前脚刚入得厅房,他后眼便将乌崖子瞧个仔细,明面又若无其事。
瞧着乌崖子年轻气浮,心底也是有许多不信任的,碍于面子还是得迎接,毕竟家中无宁日,死马还得当活马来医治。
乌崖子表明来意,与李老爷互报家门。
“李老爷您这玉牌可是来头不小,这符文雕刻,这牌面通透。”乌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道长好眼神。”李老爷心中一惊,此玉器经秘法加持,行内人可是难瞧出一二,这道长也不像行内人,年纪轻轻便能瞧出门道,着实不简单。便是恭敬诚恳了不少。
“李老爷用玉牌保命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可否曾请教过其他同门出手相助一二?”乌崖子问。
“道长有所不知,凡是业内有能力之人,老夫皆是重金请来救命,奈何功夫皆不到火候,不能解救得我李家于水火。唯寻得一隐世高人,其不愿涉世,便出得此法于我保命,只是苦了我儿,一直昏迷至今整整三年。”李老爷说起家中事不觉眼中泛起了泪花,李夫人也背过去暗暗以衫袖拭泪,家无宁日,其中苦闷可与何人诉说。
“李老爷莫伤心,我今天前来便是为您解决烦恼的。”乌崖子表面一派严肃正经,心中却是多心思,嘴角一扬,乐呵呵道,“我听闻李老爷有朱血珊瑚一件,异常华美夺目,不知事成之后可否有幸观赏一二?”
“没问题,要是道长解决了我李府之忧,我便是双手奉上送于道长。”李老爷爽快割爱,应承于乌崖子。
无崖子点头答应,心中甚是满意。“那请李老爷现将李府之忧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李老爷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李府乃商甲人家,府中家财万贯,李老爷除得夫人一正室外,还新纳得一貌美妾室峨娘,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李府老爷很是宠爱她,奈何小妾虽美,行为却是放荡失态,也不知几时,勾引得小叔子暗中通情,后被李夫人撞见,告得李老爷,李老爷羞怒,奈何家丑不得张扬,便将小妾峨娘囚于西厢偏房。一日府中下人疏忽,峨娘便由房中溜出,又失足落于水中,便是一直阴魂不散,徘徊于府中,府中人心惶惶,先是小叔子死于非命,乃是被吓死于水边,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心脏被挖了去,留下个血窟窿。后又诈尸起乱,搅得上下不得安宁,人心惶惶。接着李公子连夜噩梦缠身,最后便是长眠不醒。前者李老爷弟弟诈尸被治住并且焚烧了干净以绝后患,后者李公子梦魇令无数能者束手无策,再者李府是煞气冲天,却寻不得鬼魅藏于何方。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老爷你可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乌崖子一眼看穿李府病灶所在,半掺真假,颠倒黑白,难怪同门无法得破解法儿。照李老爷这种爱惜面子,半真半假姿态,怕是难以问的真正缘由。
李老爷心中一惊,家丑不可外扬,不可外扬,鬼魅定要除,家丑不可扬!
“我听这忧只是讲了一半,也罢,我与师妹先四下瞧瞧,看是否能解得此铃!”乌崖子瞧了眼李老爷,后者如释负重。
“那就有劳乌道长与令师妹了。”李老爷虽是印堂发黑,却是有玉牌光泽笼罩,还得一二线钱吊命,迟早也有油枯一日。
李老爷叫来下人带领乌崖子与红药于府中各处查探后,便与李夫人匆匆离去,典型是做得亏心事怕鬼来敲门样儿。
越是富贵的人家,家中越是极其复杂,红药心中感慨。
“走吧,四处瞧瞧。”乌崖子便真是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这位小哥,麻烦您带我们去府中池塘边瞧瞧。”
“道长,小的只敢领您去附近,小的可是不敢靠近,那儿邪门得很,之前桂儿小姐便是死在那池塘中,至今仍不见其尸首呢。”小哥搓搓手,暗地里咽了口水。
“谁是桂儿小姐?”乌崖子好奇的问。
“是李府的养女,小时候被遗弃于李府门口,后来被李府老爷收养了,某日不知怎的听闻她失足落水了,只是落水了也不见儿尸首。这人说没有就没有了!”小哥伸长脖子左右瞧了四周一眼,又缩回脖子,压低声音说道。
“谁见着她落水的?”无崖子与红药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有疑惑。
“公子清醒时说的,我猜公子就因为这事儿打击着了梦魇,至今还未醒来,可怜了公子,可是被吓坏了吧!”小哥说起公子来也是叹了口气,好好的公子儿。
“小哥,你们府中二娘子可否真的和你们二爷私下有情?”乌崖子长驱直入,下人的小道消息可是解铃铛的关键切入点。
“二娘子为人极好的,知书达理,待下人谦和,倒是二爷为人放荡,喜好美色,占着有钱财便是目中无人。我们瞧着是二爷污蔑二娘子,可怜了二娘子年纪轻轻便是受尽折磨苦难,最后也是没了。”小哥压低声音唏嘘不已。
“原是这般曲折。”乌崖子心中有了一二,自怀中掏出几张符咒,交于小哥,“此符咒能保得平安,在此便赠送于您,以聊表谢意。”
小哥接过符咒,连忙告辞回去分于他人去了,想是在这人心惶惶中求得一丝安心。
“我们去池塘边走走吧。”乌崖子说道。
两人便是来到池塘边,塘水碧绿,塘边杂草丛生,无人清理。塘面似一水镜,明亮照人。瞧着是一塘死水,指不定塘底是波涛汹涌,凶猛异常。
乌崖子在这头,红药在那头。
忽然红药面前塘水“咕噜噜”冒了两泡,冒出一鱼头,乃是青色鱼身。红药于它对视,忽而想起什么来,抄起塘边小石便是狠狠砸下。
“啪叽。”溅起水花,溅入旁边杂草丛中,石子落入水中坏了水镜的安静,水镜裂开道道来,一道道裂口,露出它底下暗藏的汹涌危机。
“咋了?咋了?摸你脚了?”乌崖子闻声赶来,以为水中有物摸她脚儿,要抓她替身呢!
“不是,我见着那尾抢我珍珠的青鱼了!”红药气愤。
“你砸中它了?”无崖子瞪眼。
“没有,被它溜了。”红药拔起一旁的草泄愤。“你瞧这塘中有妖气鬼魅否?”
“无,死水一塘,无丝毫妖气,也无鬼魅。”乌崖子也是费解,不知其中是否牵扯甚广,本着离真相越来越近,却是扑朔迷离,一环扣一环,犹如解玩九连环,稍有不慎,便是与之前混乱一通,寸步难解。
两人瞧着塘边也无踪迹可寻,便前往李公子住处查探。
“后面有人!”乌崖子忽然压低声音与红药说。“是个丫鬟模样。”
“啊?”红药微斜过头去准备瞧个明白。
“别回头。”乌崖子眼神示意红药继续前走,“师妹啊,你说这个二娘子怎么不知廉耻呢!”
“这人哪里是我说得准的,人家不甘于平淡,逾越世俗,我们外人能说什么呢!”红药接起乌崖子的话。
“我瞧啊就是那个二娘子的鬼魅在兴风作浪,待我去收服了她,免得后患无穷,今晚又出来祸害他人。”乌崖子故意提高音量。
背后之人探头探脑,听得他们对话,便是急匆匆走了。
“走了。”乌崖子瞥了一眼偷窥之人方向。“许是通风报信去了。”
红药转身只来得急瞧见一点艳俗淡粉。
两人皆是一脸鄙夷,随后便是匆匆往李公子住处去了。
未达李公子庭院,远远便是一阵木槿花香飘来,馥郁芬芳,微风轻拂,尽显调皮,花味时浓时淡,恰到好处。
走近时馥郁浓烈,满园金黄,淡淡的黄,开在阳光下的碎金,花开花落,飘落的碎金铺满庭院,谁又知金黄明艳的表面内里是何等阴暗模样!
房中,李府将沉睡的李公子照顾得极好,请有城中最好的大夫每日看诊,每日早晚皆有人替李公子按摩肌肤骨骼,李公子沉睡不醒,却是有呼吸的,身体状态一切皆是正常,大夫也只是替他吊着命,至于清醒过来,至今仍是束手无策。为此李老爷寻尽世间偏方,偶得朱玉一块,闻含于李公子口中,虽不能药到病除,也可保持面色红润如常,不至于沉睡导致性命流逝。
乌崖子与红药立于李公子床头,也细瞧不出个一二。
“怎么样?”红药问一旁翻查的乌崖子。
下人伺候于一旁,沉默不言,毕恭毕敬。
“身体无异,面色苍白似雪,不是好兆头。”乌崖子答。又查看李公子口鼻,瞧见口中并无所说的朱玉,“李公子口中朱玉于何处?”
下人答,“前些日失窃。”
“李老爷知否?”乌崖子又问。
答,“老爷知,已命人前去寻它法。”
乌崖子暗中搭脉,李公子脉搏微弱极细,怕是支撑不了几时,瞧着胸前保命玉锁色泽早已暗淡,怕是它法未寻得,气数是要枯尽。
乌崖子心中细想,眼瞧着一旁下人细细为李公子梳洗发丝,许是生命流逝,一梳子下去,落下不少发丝于地,瞧着落地发丝,仿佛宣告一个生命的流逝与即将终结。乌崖子记上心来,暗中拾了些许落地发丝,便是拉着红药离去。
晚间,红药瞧着乌崖子神神秘秘取出李公子掉落发丝,默念咒语,卷了符咒,于灯烛上点火,焚烧于洗面盆中,缓缓升起几缕诡异蓝烟。
红药一脸诧异瞧了乌崖子。蓝烟很快便消散而去,徒留空气中一丝丝烧焦味儿,不大一会便被木樨花香掩盖了。
“今晚便会有结果,困了。”乌崖子说完伸了个懒腰,手一挥,房门自动开启来。
红药识趣离座而去,回房。
夜,浓烈的木樨花香,偶有蛙声一二,月光透过纱窗照拂入室,皎洁柔和,一片静谧无声。红药在此沉沉睡去。
木樨花飘起,漫天飞舞,似无数淡鹅黄蝶,又似张无形的丝网,网住整个李府上下。
红药瞧见自己不知几时走在木樨花瓣飘落满地的道上,见着前面一人背影很是熟悉,便悄悄然前去,追着追着,前面之人便是不见了。抬头见着云端上站了一人,俯视众生。
红药心中一惊,怎么是他?
龙王黑了脸,面无表情,声似雷鸣,自云端上传来,“见着本王很是惊讶。”
“没有没有。”红药试图打马虎眼儿过去,瞧着不行,赶紧保证,“我保证调查完便回去。”
绵云轻轻飘移地面,龙王自云端漫步而下来,威严神秘,冷睨了她一眼,并无再说什么。
“这是哪里?”红药紧跟其后,周围静悄悄的,很是诡异。
“梦境中。”龙王瞥了一眼红药拉扯他玄袖的青葱手儿,忽而一扯开衫袖,继而转手握住她的纤手。
“。。。。。。”红药脑海瞬间里一片空白,红了脸儿,红艳艳,似灼灼盛开的杜鹃花儿,又抽扯不开手儿,刹时手心都是一片羞热,又害羞又窘迫。
龙王坏心看她窘迫模样儿,拉扯她往前走去。
“额,阿桓,这样不好啊!”红药腿儿短紧跟着他,又羞又窘,一路在他后面碎碎念。
“如何不好?”龙王嘴角邪魅,明知顾问。
“呃。。。就是不好!”红药的手腕甩啊甩啊,就是没能甩开他的手。
远处传来琴声,高山流水,泉水叮咚,又似大珠小珠落入玉盘,丝丝入扣。
“戏,开场了!”龙王满脸高深莫测,又拉扯红药继续往前行。
待行近琴声,乃是湖中小亭中发出,静谧湖水将琴声往四面八方扩散了去。
龙王将红药一并带到湖心亭中,瞧见一男子,双目无神,似榆木傀儡,坐于一旁抚琴,所抚曲目凄凄艾艾,闻者悲伤。
“你。。。?他。。。?”乌崖子见着龙王现身大吃一惊,莫不是他怕喜欢之人被拐跑,过来盯梢的?连忙疑惑与红药打眼色。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红药眼神回他。
龙王瞧见他们眉来眼去,冷冷瞪了乌崖子一眼,后者背脊一阵阵发凉,心里毛毛的。“龙王是来寻她的。”
“这位公子?”红药将手掌于男子面前挥舞,见其无反应,便是轻轻搭了他的肩头。
琴声戛然而止,冰泉冷涩弦凝绝。继而公子倒地不起。
红药吓了一跳,伸手去怕打他的脸庞,入手冰凉。
乌崖子搭把手扶起他来,仍是昏迷不醒,毫无反应,双眼倒是闭上了,便是搭了他的脉搏,“气息很是薄弱,脉搏微弱无力。”无崖子睨了在场其他人一眼,说道。
怎么办?李公子出现于此并非偶然。红药计上心来。
“若他也死去,所有线索便会断去,一切真相便会被掩盖,你甘心吗?峨娘!!”红药忽然高声喊起。
便是那木樨花落,盖住了庭院中的泥土,掩盖了底下的漆黑,留下表面的芬芳迷人。
寂静,湖水便是死湖般,毫无动静。
“你的一切挣扎都会变作徒劳,永世背负骂名。”红药继续喊道,“与其如此,为何不让我们助你,化解吞咽不下那一口怨气,以证此世清白。”
静。红药赌她的不甘与冤屈。
“奴家不甘心!不甘心!”不大一会,公子睁开了双眼,开口却是个柔弱女声,细细软软,似白绵糖,却是裹了苦和怨,“奴家死得冤枉,好冤枉!”
“你且细细讲来,若有冤屈,我等定会还你清白。”乌崖子说道。
尔后,李公子,哦不,峨娘讲述了她的冤屈,闻此者皆是愤怒不已。
峨娘貌美,无奈家道中落,乃闺中女子嫁入得李府为二夫人,也是规规矩矩,服侍李老爷,尊敬李家主母,善待下人。李老爷宠她年轻貌美,享尽荣华。本以为会就此到老,奈何天意弄人,老天并不想她过得如意,便是给她出了道道坎儿。
某日夜间,她追逐外逃的猫儿,说来奇怪,此猫平日温顺可人,那日它便是跑了出去,寻其至池塘边,瞧见有黑影攒动,初以为是杂草,又听得“噗通”一声,以及“咿咿呀呀”声,很是细微,便不敢声张,虽是黑暗,却是听得真切,其中便是有李老爷与李公子声音,他们谈话却是听得真切。
“爹,求你不要伤害桂儿。”李公子跪于地上磕头求老爷,额头都磕渗出血。
“我的傻儿!爹已是下决心,你莫要阻止爹!”李老爷说道,“动手!”
“爹!求求你啊爹!”李公子与李老爷的影子混乱做一团,“桂儿!桂儿!”
“来人,抓住公子!”李老爷狠狠推开李公子,眼中有苦涩与无奈。“你们不能在一起!”
“爹!求求你了!求你放过桂儿,我只爱她!”李公子声具泪下,满脸的泪珠,滴落塘边,挣脱开下人,跪于地上,紧紧抓住李老爷衣衫求情。
“不可,放了她,你再于她私奔!”李老爷狠狠推开他,“混账东西!”
峨娘躲于一旁,惊恐万分,连忙捂住嘴儿,害怕发出一丝声响。
那头,桂儿被人为推入池塘中淹了个透,又被捞起,再次摁入水中,确认死透便被遗弃至一旁,似断了线的纸鸢,缓缓飘落于地上。
“桂儿啊!~~~”目睹一切的李公子一声撕声裂肺,昏厥了过去。
“扶公子回去!”李老爷双目浑浊,瞧着李公子,交代道,“埋得远些,要做的漂亮点!”
“谁?谁在那里?”管家听见杂草堆有声响,悄声走近,一步,一步。
峨娘额头冒冷汗,紧紧捂住嘴巴,呼吸急促,心跳若鼓。
“瞄~”峨娘的猫窜了出来。
“去!”管家赶开猫,四下望了无人,便转身回去。
峨娘嘘了口气,猫也不寻了,悄悄挪出池塘,半晌大气不敢发出。
“什么事?”李老爷问道。
“有只猫,瞧着是二娘子平日养的。”李管家如实禀告。
李老爷扫了眼杂草堆,眼中多了一丝阴狠。
峨娘心里战战兢兢,埋头往前走,无意间撞见了个人,瞧着是李夫人,李家主母,其眼神慌乱,强装镇定。
“妹妹这么晚不就寝怎出来四处走动?”李家主母问道。
“深夜睡不着,便四处走走。适才天黑瞧不清路面不小心撞着姐姐,姐姐莫要见怪才好。”峨娘心中惊魂未定,又瞧见大娘子于黑暗中冒忽然出现,心中惊恐万分,只想快快离开。
尔后两人便是道了别岔路离开。心中各自有所盘算。
黑暗中,二爷慢慢走了出来,也悄然离去。
不大几日后,李府谣言四起,皆是谈论李家二娘子与二爷不忠之事,明明无中生有的事却是传得有板有眼,令人蒙羞。
这日,峨娘于池塘边寻找那日混乱中遗失的珠钗,寻了好一会,楞是寻不到,那是她在娘家所带来之物,怕是被下人拾了去了。
忽然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呼吸急促,峨娘心中大惊,奈何对方力量较大,挣脱不开,便是狠狠踩了来者一脚,后者吃痛放开她,原来是那二爷。
李家二爷好色风流成性,平日里峨娘都刻意避开他。
今日只身一人被他堵于河边,二爷步步逼近,峨娘节节后退,忽然李夫人出现于后方,峨娘以为见到救命稻草,结果李夫人那头是埋怨二爷迟迟不动手,垂涎于她的美色。
尔后李夫人与二爷瞧见四下并无人,二爷更是叹息浪费了此等好货,在李夫人的催促下,狠狠将峨娘推入池塘,李府此池塘特别深,连接地下暗河,汹涌暗动。
峨娘于推搡中被狠狠推入池塘中,她惊恐睁大双眼,仰身落入塘中,无数水覆盖而来,淹入其口耳鼻中,她双手拍打水面,试图抓住任何能救命的东西,挣扎,冰凉的水,无情的水。
李夫人和二爷瞧着她落水了,对视一眼,上前瞧了瞧,怕有人路过发现,两人落了一头密汗心虚跑了。
峨娘于水中挣扎,已是精疲力尽,身体渐渐沉了下去。忽而,她看见了李老爷,和他身后的管家,李老爷瞧了她一眼,毫无施救的打算,眼中有阴狠,有无奈,有不舍,有愧疚,他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只剩下阴狠决绝。
峨娘以为李老爷会救她性命,心中有所希望,若李老爷救她,她还能活着,能洗刷清白,可惜李老爷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李老爷说,“你莫要怪我,怪你见到不该见的。”
峨娘瞧着李老爷,心中无限怨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随水而且。
“动手!”李老爷下了命令,转身背着池塘不再言语。
管家拾起石头,对着心如死灰的峨娘狠狠砸下去,心中默念,“二娘子愿你来生投去好人家,无病无灾。”
峨娘不再挣扎,水已将她淹没,沉落塘底,石头砸中她的脑袋,鲜血似殷红的花在水面绽放,无数怨恨扩散开来,融于水中。那日是阴天,空气很沉闷。
李府饶是富甲人家,龌龊之事倒是没少做。
尔后我的肉身被池塘底的鱼撕咬精光,灵魂被囚禁于池塘中,每日看着他们欢声笑语走过,我心中无限怨恨,我恨呐,恨一切,恨李老爷,恨李夫人,恨李家二爷,我恨这个世界的一切,他是那么不公,无人为我讨公道,我便为自己讨公道!
所幸后来遇见了汀兰。
“谁是汀兰?”乌崖子问。
我也不清楚她是谁?可是只有她愿意帮助于我,助我脱离池塘,李老爷待我死后,又找人做法将我的灵魂囚禁于池塘中,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我不甘心,她便助我脱离池塘,搅得李府上下不得安宁,可惜手刃不了仇人,李老爷多番找来道士和尚镇压于我,皆被汀兰化解,她的手段强大。李老爷怕死,便找一高人刻了玉牌,我等皆不得近身,无可奈何,那大夫人更是日日夜夜紧跟李老爷身边。李公子经过桂儿一事便是昏沉,时好时坏,他本该命绝,某日来了一高人,汀兰建议我灵魂躲藏于李公子薄弱意识中,一来可续他命,二来不是造化极高之人压根察觉不到存在。李公子早无活命意识,若非我吊着,早已撒手人寰,也算是互利互助。
“你口中说的汀兰本事如此强大?”红药也疑惑,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虽汀兰是尾青鱼,却是晓通人话,善于谋略,乃是高人也。
“什么???”红药惊呼,无崖子暗中冲她摇头示意,红药瞧见,便将剩下话语悉数吞入腹中。
可是那日汀兰得到李公子口中的朱玉之后便再无出现,也不知今身于何方?!
“若她只为朱玉呢?阳刚男子养的朱玉更是上乘。”龙王睨了她一眼说道。
“不可能!汀兰不会骗我的,不可能!”峨娘极尽癫狂状态,还有谁可信,还有谁是真心!
“你被利用了!”龙王铁般的定论。
“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李公子张大嘴巴,一声长吼,乌黑的嘴极尽裂开,双目无瞳,癫狂发疯。
“她癫狂了,怎么办啊?”红药躲于龙王后背,探出半个头说道。
龙王不语,举起手掌于他头顶,金光笼罩,洗去污秽浑浊,净化灵魂,将峨娘于李公子意识中剥离出来。“本王便是公正,去讨要你的公道罢!”
额娘恢复生前貌美,跪拜龙王,便徐徐而去。
李公子昏厥于一边。
“她这是?”红药问道。
“李府的债!该还了!”龙王邪魅一笑,眼中无情,冷观世间。
“若她有事,本王便要你命!”龙王转身面质乌崖子,眼中阴狠,手袖一挥,无崖子毫无防备落于冰凉水中。
“回去吧!”龙王步伐迈开,梦境解除,红药便是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隔壁“噗通”一声巨响,想是有人惊吓摔落于地。
深夜,淡淡的木樨花香,月光皎洁柔和,庭院的木樨花纷纷落去,似无数飘落的鹅黄蝶,一片静谧。
翌日,李公子醒来,坐于窗前,木樨花还在飘落,似枯槁之人。
李夫人与李老爷被人发现死于池塘边,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玉牌更是摔个粉碎。
几日后,李府管家也上吊自杀了,死前留了一份书信于李公子,真相于天下。
至此李公子红药等人才知,原来桂儿生前长得像极李老爷年轻时候的风流喜爱之人,只是李老爷抛弃了她,随着桂儿长大,越发长得像她,便是死活不同意李公子与桂儿好,也不肯说出心中所藏秘密,才痛下杀手,桂儿死后便被埋葬于溪边,管家不忍心又无可奈何,便偷偷栽木樨于所埋之处,尔后长成木樨树。
李管家尔后又多方查证,知得桂儿并非李老爷年轻之时喜欢之人所生,桂儿与李公子并无血缘关系。
李公子委托红药等人于溪边将木樨尸骨挖掘出,待众人将尸骨交付于李公子之时,李公子手抚过之处,白骨皆是见风即化,片刻便是消失不见。李公子仰天长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是陷入昏迷,再也未曾醒来,最后撒手而去。
桂儿魂魄在远处向红药她们挥手,也一并消失而去。
风起,枯叶落,萧肃秋寒生。
无崖子得到了他要的朱红珊瑚,经过李府之事更是名声大震,熊掌与鱼兼得。更是令他有空没空便往红药家中跑,虽被多方嫌弃,倒也其乐融融。
后来便是听说城南的赵府与王府于同一日分别诞下一名男婴与一名女婴,双方爹娘便将他们指认为亲,两小娃儿聚在一起皆是眉开眼笑。
前世不得在一起,这世便做一世安乐好命鸳鸯吧。
木樨花飘散开来,漫天飞舞,洋洋洒洒,属于她的季节已结束。
世间唯有人心不可直视。各自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