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晌午,见一葱白段的手顺着窗棂推开了窗子。小小的伸了懒腰。
“姑娘近来我看精神可大好了。再不像从前一般,夜里只睡上一更就睁着眼。”一面笑,一面将手里熬好的冰糖血窝放在面前。
黛玉见罢,接过调羹一勺一勺的吃起来道:“这还是你的功劳大些。整日里熬这个熬那个的。我这一日日的也清闲,竟也觉着身子不似之前那般重了。”
“我只当尽了我的本分,姑娘又何苦拿我说笑。没来由的竟叫我臊的慌。”紫鹃鼓着腮帮子怨道。
见着紫鹃这可爱模样,黛玉忍不住笑着,把紫鹃腮帮子一拧,刚要说什么。只见晴雯抱着一大束子的桃花进来道:“姑娘,二爷叫我将这个花送来给姑娘,还说了,整日都在屋中,如今桃花开了,好歹将这花放在屋子里,好散散这香气,如此心境也该好些的。”
黛玉笑道:“倒叫你辛苦跑这一趟了。”
晴雯将花摆在案上。刚要道了扰,回去。黛玉又将她叫住:“你且略等等。”说罢起身将桃花尽数抱出。又命紫鹃拿了个普通的瓷花瓶,蓄了水。又小心的将桃花放到里面。
“花我是收下了,这贵重玩意,我竟是要不得的。你拿了回去吧。”说罢将手上的喷景玻璃瓶儿还了晴雯。这玩意她且见过,竟是难得的。单宝玉屋里的那一小面,竟值个上万。
“这……”晴雯略迟疑下,见黛玉神色坚定,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捧着那玻璃瓶。道了扰,也就回去了。
紫鹃见晴雯走远,叹了叹气道:“姑娘这般又是何苦呢?这回是花瓶,那会是麝香串珠,不说这个。就说他每回来潇湘馆,回回都叫你寻了由头不见他。我原是不该说的。宝二爷他昨儿还来了。我只说你睡下了,我原是以为他走了,竟叫雪雁看见他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发着呆。我想着,也去瞧了瞧。愣是看他眼也红了一圈。姑娘要是真有什么缘故,还是早点说清了才是,如今这般,闹也不是,好也不是。叫人看了,没来由的担心。”
“你担心个什么劲。”黛玉说了,又回炕上歪洋装着看书。心里却饶是已经千疮百孔‘如今这般又是给谁看的。我早不是当初的林黛玉。‘又一面摸着微疼的胸口。‘如今还疼着做什么‘心里暗骂自己。竟不知往日的恨,早消了一大半。不住翻看手中的书本子,想叫自己心略静些。奈何翻看了两三页,竟如同嚼蜡一般。盯着桃花出了好一会神。心里乎闪过一个念头。便弃了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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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北静王来访。”一小厮跌跌撞撞的进来告了贾政。
贾政忙理了理衣裳,刚欲出去拜见,不料北静文已经到了跟前。忙行了礼。又请了北静王上坐。
水溶笑道:“你也别忙,我今天正好得了空,也来看看,不曾说声,倒真是叨扰了。”
贾政赔笑道:“哪里,王爷能来,我自然是欢喜至极,怎来叨扰之说。”
“上回见了那携玉而生的公子,只匆匆说了些话,竟也不曾细聊上,心里也是略遗憾。今日得了空,我竟是专程来看他的。”
如此说,贾政自然是明白的,挥手叫了小厮进来。“快叫了宝玉出来拜见贵客。”
北静王阻道:“你如今也不必叫了他来,听说他如今住在园子里,你只叫了小厮和我一道寻他去。也让我好生走走。”
“这可如何使得……”
贾政还未说完,只见北静王‘磁‘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沁梅扇,一面已经摇摇摆摆的越过贾政,叫小厮前去开路了。
贾政无法,只得拱手站在原地,也不好跟着去。
一路上,花柳山水,若干的亭榭,那山,形状也是奇异,竟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各处美景应接不暇。北静王轻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如今这般奢靡,也不见的是好。‘一时那小厮将他引到一处地方,水溶抬头便看见怡红院三个大字。心里直叫妙。一时打发了小厮回去,自己刚想着进入。隐约闻见一阵幽香,便寻了源头。见过那座桥,竟还又片桃花林。心里不觉来了兴趣。便寻了一处桃花下的石墩子坐住,闭上眼,恨不能将这甜丝丝的气味都吸入鼻中。
正入神,却听见一阵‘铿铿‘的声,竟见一女子着着一身百花曳地裙,外头罩着云纹的绉纱挡风。侧对着水溶。一时竟回过身来弯下来。水溶惊的往里躲了躲。那女子也并未看见他,只是放下花锄,拾起地上的花囊。将花囊里的花瓣细细的抖到坑中。一面喃喃有词道:“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其骨,一坯净土掩**。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又一面自嘲道:“倒真真是应了景。”说罢,一阵轻风吹过,携了花瓣稀稀拉拉的跟着落了下来。黛玉拾起花锄,不住看着,等这阵风过去了,才将花瓣埋了起来,一面用袖子将额上的细汗擦干:“如今你只随着这风去,临了临了,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只是落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水溶躲在一旁,不觉的看痴了。心里也跟着女子吟的诗一起莫名的伤感一阵。亦是感到悲凉不已。又是一阵清风拂面方才回过神来。却不见一人。只道是梦一场,却偏偏又见着那葬花的花冢。‘
心里念的想的都是那葬花的女子,至宝玉处,也只魂不守舍,几次开口欲问,都生生的吞回去。也只草草说了几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