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实在是饿狠了,光是白饭秦叶便吃了八两。
剩下的留在饭盆里,随手取过一本杂书盖上,明天早上拿开水一泡,又是一顿早饭。
八个人的寝室,此时已经断断续续回来了五六人。
有电脑的开始玩电脑,买不起电脑的开始看书,偶尔聊聊天,开开玩笑,倒也其乐融融。
秦叶无心参与,略略收拾后,拿过一本专业书专心看了起来。
前几日考完了大课,下个星期开始考专业课。
平日里打工耗去了大量时间,得争分夺秒补回来才行。
要知道奖学金也是一大笔收入。
“咣当”一声寝室门被人踹开,一个满身名牌的高大男子踉跄而入,正是101寝室之霸,富二代王博。
众人立马收声不谈,看书的默默看书,玩电脑的也调小了声音,即便寝室长李明,也不着痕迹地旋了旋耳机按钮。
王博东倒西歪地晃动了几步,扶住了桌子,见得桌上秦叶盖着的剩饭,“啪”的一声打落了饭盆上的书本。
低头看了看,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挖苦道:“秦叶,又没钱买菜了?”
没必要同一条疯狗计较!
秦叶低头看书,装作没听见。
“跟你说话呢?TMD没听见啊!”
李明扶了扶眼镜,站了起来:“王博,你又喝醉了!”
除了坐在最里头的猴子没动外,旁边几名室友赶紧凑上来搀扶,顺便讨好一番。
王博却不领情,一挥手便挣脱了众人,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下铺。
红着脸喘着粗气呆坐了半晌,脱下阿玛尼西装扔在床上,松掉了领带,又将真丝衬衣脱了下来,随手丟在了脚下的脏衣盆里,踢了踢:“秦叶,别说老子TMD不照顾你!把衣服洗了,老子赏你一百块,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这些衣服昂贵的很,只能手洗,平日里王博都是送去外面店里。
如今天气冷了,懒得出去跑,又见着秦叶穷,正是好欺负,有心折辱一番。
秦叶如今正缺钱,卖山泉水也好,帮人洗衣服也好,无非都是出卖劳动力,二者没有太大区别。
若是这王八蛋肯好好说话,这衣服洗了也就洗了。
什么叫“赏你一百块,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饶是秦叶素质再好,也气得脸色发白。
没人看见秦叶手指上的戒指闪了闪,似乎能量不足,最终又暗淡了下去。
李明又一次站了起来:“王博,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别太过分了!”
寝室里其他人继续保持沉默。
角落的猴子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被连着喝了两次,王博自以为丢了面子,起身借着酒劲推搡了李明一把:“屁大的寝室长,还真把自己当个官儿了?狗屁室友!至尊豪庭知道不?一百八十平,连装修八百五十万!要不是这破学校的狗屁规定,老子早搬出去住了,还用和你们一个狗窝?”
李明瘦弱,噔噔噔连退了数步,靠在了墙上。
虽然体型差距在这里,然则还有更多看戏的人在这里。
干不干得过是能力问题,干不干是胆量问题,眼瞅着李明就要扑上去。
其他几人急着走了过来,嘴里喊着:“别打架!别打架!”,只帮扶住李明双手,却放着王博不管。
秦叶生平最见不得别人替自己受过,见状“嚯“地一声站起,爆喝道:“别吵了!”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少年难得发一回火,其他人也怔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秦叶一声长叹:“孔子陈蔡困雪山,太公磻溪垂钓竿。古来圣贤尚如是,时乖命蹇受贫寒。又何况我这个小人物?“
转向王博:”都别吵了!这衣服,我洗!”
对方出口成章,王博也不肯示弱,搜肠刮肚了半天,冒出了一句:“懂时务者为英雄!”
七个字错了三个!
秦叶勉强笑了笑,走近前来,挑了挑脏衣服:“内裤、袜子不洗,八十块。”
“二百块!”
“内裤、袜子不洗,八十块。”秦叶继续坚持。
“三百块!”
“八十块!”
“五百块!“
和这货说不通,秦叶也懒得说,端着衣服进了水房。
王博得意满满,扫了周围众人一眼,从皮夹子内掏出五百块拍在桌上,翻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待到王博鼾声既起,角落里的猴子站了起来,轻声说了句:“我去上个厕所!”,便往水房溜来。
此时秦叶正在奋力搓洗衣服,至于盆内的内裤、袜子,自然是远远丢在一边。
猴子凑了过来,低声道歉:“叶哥,对不起。”
秦叶回头看了看猴子,手上未停:“你家情况我也知道。自己兄弟,别说这话。”
“我妈病了,借了王博八千块。”猴子到底也是解释了一句。
秦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可别看大学单纯,其实里面也分圈子。
头一等的官二代、富二代们纸醉金迷,泡夜店,逛酒吧,吃西餐,喝洋酒,聚集成了一个圈子。
次一等的小康之家,隔三差五出去搓一顿,费用AA制,沾点荤腥,补充点油水,也聚集成了一个圈子。
至于第三等,自然是清苦之人了,学费靠助学贷款,生活费靠自己赚。兜里没钱,自然也没什么交际,每日里只能守着食堂过活。
猴子原名侯知璋,来自黄土高原,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指望着三亩黄土地过活,日子困苦无比。
秦叶未曾落魄之时,常常暗地里资助猴子,双方关系比较亲近。
紧接着秦叶家道中落,不得不沦落到猴子同一个圈子,二人也常常抱团取暖,友谊进一步升华,算得上是铁哥们。
今日见着秦叶被王博欺负,猴子几次要站出来帮忙,奈何借了人家钱还不上,到底底气不足,临了还是退缩了回去。
“叶哥,我来帮你。”
愧疚之下,猴子拿过内裤就准备手洗。
秦叶侧头瞥见,一把抢过,远远扔开了去。
也不管手上湿不湿,便按在对方肩头,用力盯着猴子:“猴子!听哥一句。咱们穷,帮人洗衣服,用劳力换钱,这个不丢人!身为男人帮其他男人洗内裤,则是奇耻大辱。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该有的底线一定要守住!时有三衰六旺,一时的穷苦算不了什么。如果连骨头都软了下去,日后再想硬起来就难了。”
“王博那边怎么办?”猴子还是有几分担心。
秦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房:“此心光明,夫复何惧!”
扔过了一件衣服给猴子帮着洗,秦叶一边搓着衣服,一边高声朗诵起太史公的《报任安书》:“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猴子也跟着朗诵起来:“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诺大的水房内,只剩下两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