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银白,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舞着,晶莹剔透,银装素裹。
那院中的寒梅也似不堪重负,被雪压弯了枝头,但那娇艳的红仍占尽了世间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微微吐蕊的寒梅星星点点,尽情的在寒冬里释放着它的美好。
花颜看着眼前景色有些出神。
一片纯净雪白中,万花凋零,独余寒梅迎来了它的花期,风中一剪梅,红蕊冠群伦,花开一季,芬芳留香。
看着看着,花颜唇角就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晶亮如星,碎了一片星光璀璨。
南宫玉楼安静的站在她旁边,也不出声,只是神色平静淡然的看着眼前,目中颜色深不见底。
一身黑色大裘落了雪白,连发也微微白了,他却浑然不觉。
天地无声,万物寂静,雪地中的男女,并肩而立,身姿俱是绝世无双,美好的仿佛一幅画儿。
风华却莫名蹙了蹙眉,不知怎地,此时看着两人,她只觉咫尺天涯,他们中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寒梅自照太古雪,孤松压倒妖春红,人间无颜色,寒梅自作春,公子府中,当真景色宜人,”花颜忽然开口,微笑着感叹道。
南宫玉楼听了,目光一闪,本能的转头看向她。
少女一身火红貂裘,裹的严严实实的,怀里抱着个精致的小暖炉。
长发轻挽了一个简单又不失雅致的流云髻,发中没有多余的饰品,只有一根青莲簪子斜插着,却不减她的半分颜色。
一身赢弱娉婷婀娜,长而卷的睫毛上落了雪花,眸光水灵灵的,染着暖暖的笑意,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南宫玉楼看着她,不禁想到,如果,如果他没有早遇到那个她,或许,他会对眼前的少女动心动情,一生宠她爱她,白首不相离。
可惜造化弄人,他将一颗心遗失了,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于她。
南宫玉楼心里突然涌起愧疚之意。
“雪叶红凋,烟林翠减,也独有寒梅难并,新春吐蕊,暗香弥散,意难寻,不免黯然销魂,”看着花颜的眼睛,他平静开口,神色莫测,说话的语气却极其认真。
“……”
花颜何其聪慧,一听就明白了他诗里的意思。
她惊讶的张了张嘴,有些愣愣的看着他。
心思在瞬间转了九曲十八弯。
花颜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似乎被绿了,未婚夫精神出轨,至于肉身,她挑了挑眉,略显苍白的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其实,仔细看看,她这未婚夫确实长的秀色可餐,只是不知是谁,提前下手摘了这朵鲜花?
南宫玉楼在花颜的目光注视下,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勇气,任是涵养淡漠如他,也不禁眼角一抽。
她这什么表情?那一副迫不及待想八卦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还怕伤害到她,所以,斟酌犹豫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决定告诉她,还采取了借梅喻意这么委婉的方式,也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可是,这剧情貌似不对啊……
花颜对此事,确实不甚在意。
他们根本不爰彼此,却各有各的无奈和妥协。
她淡看红尘情爱,是为父母安心,他肩负崛起重任,是为家族利益。
她不反抗,想着就这样将一生托付,简简单单,细水长流也好。
他们可以一起修炼,闲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也可以朝游五湖暮苍梧,没有爱,也可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罢了,心里竟奇异的反而轻松了些。
她淡淡笑了笑,伸手缓缓折下一枝梅。
放在鼻前嗅了嗅,幽幽的清香扑鼻。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想退了这门亲?”花颜转头,笑吟吟道。
南宫玉楼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他确实是有这个心,但是,未婚先休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上,都是一辈子摆脱不了的污点。
更何况她还是花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尊贵骄傲无匹。
最重要的,她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废柴,这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致命的打击,如今,如果再遭退婚……
南宫玉楼脸上千变万化,十分精彩。
“南宫玉楼,你敢,”一声暴怒的娇斥从身后响起,南宫玉楼就是一愣。
雪儿她这个暴脾气啊,终于忍不住了。
她家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儿来配,生来便白玉无瑕,岂能受未婚先休这种耻辱。
蹬蹬蹬几步跨前,雪儿就像炸了毛的小狮子。
小脸气得通红,张牙舞爪的,看她那架势,好像随时要扑上去咬掉南宫玉楼身上的一块肉。
连风华也是一身寒意逼人,冰冷的眸中闪过浓浓的杀意,她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将花颜护在身后,那双含了冰的眸冷冷的盯着他。
更别提隐在暗处的薛夜几人了。
奶奶个熊,差点忍不住,冲出去宰了这个小子。
娘的,他们这么好这么美的主子,哪点配不上他?还敢退婚。
看他们不把他凑到连他爹娘也不认识,只是,还不等他们冲出去,只听一声‘嗡’响,血风的剑已经停在了他们的面门前。
“主子吩咐,无论什么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可出手,”血风的声音冰冷的毫无半点温度,薛夜几人瞬间就怂了,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
“我们姑娘做错了什么事?你有什么理由休她?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一个姑娘的闺誉名声损害有多大,我们姑娘以后还怎么做人?”雪儿噼里啪啦的,声色俱厉。
说实话,连花颜也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向软萌无害的雪儿也会有这么彪悍的一面,所以,一时有些呆愣。
“你们这门婚事,是两家长辈从小就定下来的,那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我们花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到最后,雪儿冷哼一声,睥睨道。
风华从来没有觉得,雪儿像此刻这么靠谱过。
连暗处的薛夜几人也是连连叫好,面露喜色。
这丫头,平时怎么没看出来,教训起人来还挺有范的。
南宫玉楼忍不住皱了皱眉,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教训,偏偏还不能反驳,他能说什么?
左右是他亏欠了她,哪怕再过分些,也是应该的。
不远处,轻风握剑的手青筋几乎都暴了出来。要不是受到公子的目光制止,他现在早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剁了。
“雪儿,够了,”花颜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这丫头,不知道见好就收吗?
“姑娘,”雪儿跺了跺脚,还想说些什么,却触到花颜微凉的眼眸。
她瞬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管教不严,让南宫公子见笑了,”花颜歉意的笑了笑。
南宫玉楼摇了摇头,怅然道:“她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和她有缘无分,和姑娘情浅缘深,”
恍惚中,那骄傲如凤凰的女子清冽决绝的声音在脑海中再次响起。
一一一我喜欢你,很喜欢。我也不信命,若是别人,我大抵可以将你抢了过来,可那个人是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她的,所以,我们之间到此结束,从此,再无瓜葛。
花颜蹙了蹙眉,看着他微微恍惚痛苦的神色。
心中了然,不由暗暗叹口气,情之一字,果然是穿肠毒药。
轻易沾染不得,她在心里暗暗的提醒自己。
“也许,我们成婚,也是个挺不错的办法,”他失神的喃喃自语,唇角挂着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容,似乎突然间认命了。
花颜闻言,意外的挑了挑眉。这是想通了?可是,他拿自己当什么了?
她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若是在这之前,那也罢了,可现在,明知道他一颗心都挂在别人身上,她还嫁过去,她花颜何时卑贱至此。
相反,她很骄傲,还有感情洁癖。两世都是如此。
她摇头笑了笑,看着南宫玉楼,挑眉道:“我很好奇,你喜欢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身柔柔弱弱,脸上带着点好奇,水灵灵的眸子染着湿气,点点笑意在里面漾开,勾魂摄魄。
南宫玉楼就在这样一双干净摄魂的水眸中,彻底打开了心扉,缓缓说出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七年前我和她初次相遇,是在魔兽肆虐的历练场上,那时候,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和一只疾风虎搏斗,虽是满身鲜血,但那双眼却亮的惊人,睿智,沉稳,冷静,一眼万年,我就像是着了魔,鬼使神差地出手救了她,也许,这便是孽缘的开始,”他笑了笑,几分苦涩,却又暗含欣喜,也许对他而言,那些记忆,也是他一生最美的回忆。
“之后,我们一起历练,一起弹琴作曲,游历大陆,就这样,友情渐渐变成了懵懂青涩的爱情,她那么优秀,那么美,我常常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她从来都不在乎,她曾说,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从来都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我们打定主意要永远的在一起,无论阻碍我们的是什么?可是,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世间之事,竟会是如此凑巧,有一天我爹娘竟然告诉我,我从小就订了亲,”说到这,他顿了顿,盯着花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生姐姐花颜,”
轰一一一
花颜笑容一滞,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呆呆的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恍惚中,一些被她忽视的东西呼之欲出。
一一姐姐,你永远都是月儿的姐姐,是我最亲的亲人,属于姐姐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争的。
怪不得她会这么说。怪不得这几天她都心不在焉,仿佛心事重重。
原来如此……
她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插足在有情人中间的第三者,这么狗血的剧情,却真实的发生在她花颜身上,这贼老天要不要这么坑她?
花颜在心里吐槽着,苦笑不已。
“你的眼光,倒是很不错,”良久的沉默后,花颜微叹一声。
在南宫玉楼微微诧异的眼神中,她缓缓说道:“若是别人,那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是月儿的话,”她摇了摇头,显然很不看好他们。
毫不夸张的说,花瑶和花月,那就是花家末来的命根子,家族在她们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她们的婚事是整个家族的事情,怎么可能将她下嫁到二流世家的南宫玉楼。
就算是爹娘愿意,家族里的那些长老们也是死不愿意的,除非南宫玉楼强大到了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地步。
“我知道,”南宫玉楼神色落寞道。
花颜抿了抿唇,微笑道:“明白就好,其实,你也不用太失望,万事无绝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峰回路转了,”
南宫玉楼苦笑一声。
“逛了这么久,倒有些累了,我就先回府了,南宫公子,保重,”微微含笑的声音依旧清雅柔和,从容淡定。
南宫玉楼点了点头,也不挽留,只道:“姑娘,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