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站在山路一侧,手上随意系着一根用来止血的布条,大概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当两对师徒到场的时候,他正靠着山壁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搭理这四人。四人愣了一阵,再往地上看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那名刺客已经被肢解了。
不,不是肢解,应该说是被拆散了,因为此时此刻地上就没有超过巴掌大小的零部件。场面一点都不血腥,只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被人拆散后随意丢在了地面上。
K随手把两根锋利细长的金属钎子也丢进那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零部件里,依旧没有说话。
众人当中对机械最具权威的显然是精通铁匠手艺的孟牧孟先生,此刻他便满脸狐疑的率先走上前,在那一堆零件中挑拣翻看。这一看不打紧,孟先生的眼神逐渐从狐疑变为惊讶,最后竟转为一种发现了宝藏一般的狂喜。
“真是天才的作品啊!”孟牧惊叹道。
贺长青蹲在师父身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疑惑道:“师父你就别打哑谜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孟牧瞥了徒弟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让你当年跟我学打铁你不学,非跑去当什么飞贼,傻眼了吧?老子偏偏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贺长青嘴角抽搐,无言以对,让他练刀他是再乐意不过的,但是打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小爷做不来这种糙活”,当然不会用心学习。但他哪里知道,他师父的打铁手艺可不是单纯的炼铁锻钢,而是真正精细到了极致的制器手艺。
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K终于开了金口,语气冷淡低沉,“这是一具傀儡,最顶尖的一种灵能傀儡。”
贺长青难以置信地看向师父,孟牧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见过无数的奇巧机械,其中傀儡更是多得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但能够与这具傀儡相比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结合了西方炼金术,已经失传的异族巫术,甚至还有咱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机关术才构成了这东西,最重要的是这几种完全不同的驱动线路丝毫不见冲突,反而还能相辅相成,所以我才说它简直巧夺天工。就算是我也只能够将其还原,但是绝对无法独立设计制造出来。”
“能看出这东西的来历吗?”老爷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但却看见孟牧摇了摇头。
“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所以无法确定这东西的来路,而且这东西的能源核心积攒足够的炁就可以使其自动运转,所以连它的操作者现在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但据我所知,这天下能够制造出这种东西的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个地方而已,而且也不知道这些势力到底还存不存在。”
K突然开口说道:“上面是有标记的,只不过已经被毁了。”
孟牧一瞪眼,“你小子干的?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不是我,”K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其微小的零件,“这枚指节上原本用灵写法印着一个日期,但在傀儡被毁后就逐渐消失了。”
“日期?”老爷子皱着眉头看向K。K面无表情地说道:“印的是七年前的今天。”
陈落霞仔细思索一阵,得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结论:“你是说,这东西从那天之后就没有被带走过,在骊山上藏了整整七年?”
K碾碎那枚指节,“我们大概都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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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醒来时,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周围的环境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她是被一阵接一阵的噪音吵醒的,似乎是有谁正在她耳边打铁一样。
她疑惑的下了床,走出狭小的卧室,却发现自己竟直接来到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堂里。但她的周围去没有桌椅板凳,而是正在呼呼作响的火炉,和满地的铁块铁渣铁疙瘩,几乎到了无处落脚的地步。南苑小心翼翼地趟出一条路来,这才走到了正细心照看火炉的贺长青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贺长青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可算是醒了,小妞,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你说什么?!”南苑慌忙问道,难以相信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没等贺长青回答,就有一人在南苑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南苑下意识地回过头,却看见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距离上正有一张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机的苍白的脸正与自己面对着面,吓得她差一点再次昏过去。
孟牧走进屋子,带着满脸难掩的喜色说道:“成了成了,动起来了!”
和南苑面对面站着的自然就是前天夜里被K“缴获”的那具傀儡,此刻已经被孟先生七拼八凑地重新组装了起来,居然还真的能够动起来。贺长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傀儡僵硬的动作撇嘴道:“师父啊,人家本来可是一具能拿来当刺客的傀儡,你这样可不能算是恢复。”
“废话!”孟牧老脸一红说道,“林霁那小子下手这么狠,很多核心的部件机关都被毁掉了,能组装起来知道个大体模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贺长青瞥了一眼那具失去了斗篷遮掩的傀儡,实用性如何暂且不谈,这玩意的外观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在被打碎了又重新组装之后就更是如此,也难怪南苑会被吓一跳了。看着徒弟略带不屑的眼神,孟牧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无处发泄,于是便手指一动,将傀儡收回了自己身边。
南苑没有看到这其中有任何的丝线牵引,但却从那具丑陋的傀儡中感觉到了运转方式极为复杂的灵能波动,于是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挺厉害的嘛。”
孟牧一听这话顿时便大喜过望,挑衅似地看了徒弟一眼,然后大手一挥:“看在你这丫头这么识货的份上,这东西就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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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亭中,K手中捏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熟宣,上面以蝇头小楷书写着几个地名和人名,虽然这秀气的字迹与孟先生的形象极不相符,但却是他的笔迹无疑。K仔细的看了几遍,确定将每个字都记下之后点着了一根火柴。
当那张熟宣即将完全化为灰烬时,K从上衣袋中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香烟,抖出一根点上。
“在山上抽烟不好,容易起火,也容易挨骂。”大师兄提着酒壶坐在K的身边,虽然嘴上说着“不好”,但看上去并没有丝毫要劝阻K的意思。
“这包烟我抽了两个月了。”K并不怎么熟练的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眉头紧皱。大师兄看着他的样子,强忍笑意问道:“你真的要挨个去找?那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好的地方这些年我也没少去过,好地方反而不多。”K把只吸了两口的香烟直接用手指碾灭,又塞回了烟盒里,然后他接着说道:“我等这个线索已经有七年了,不敢就这样放过去。”
大师兄听见他说“不敢”两个字之后,表情微微一凝,然后便微笑道:“那祝你好运。”
“不用。”K起身离开晚照亭,留下大师兄一人,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