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比亚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后退了几步,再也支撑不住便干脆坐在了已经沙化的地面上,与K相对而视。
K歪头向一旁吐出口中的鲜血,却没有力气抬手擦拭嘴角。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它胸膛处的伤口对于灾级魍魉这种存在来说并不致命,但那些渐渐蔓延开来的黑色火苗却已经足以杀死它。K嗓音嘶哑地说道:“你并不完整,不然我杀不死你。”
苏比亚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它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即使它死亡消逝,它的本体也会继续存在下去,在这片宁静之地沉睡到不知何年何月,作为“傲慢”之源的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永生不灭的。
K继续说道:“作为灵体碎片,你的记忆只停留在百年之前,所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我知道,虽然那些记忆并不属于我。但我不是克罗多,我是一个人类,你明白了吗?”
苏比亚的脸上流露出疑惑之色,似乎并不理解K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可能是并不相信一个人类能够拥有克罗多的记忆甚至还可以使用“无间”之火。
K竟然笑了一下,虽然笑的十分难看,“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了,既然你的本体已经经历过那些肮脏丑恶的事情,作为一块有感情的灵体碎片还是把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地方吧。”他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不过就算是死你也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施洛华那个混蛋。”
苏比亚听完这几句话,脸上流露出几分释然。它略显瘦小的身体逐渐被黑色的火焰完全吞噬,直到彻底消失前才张开嘴,无声地说出了一个词。K读懂了它的唇语,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向茫茫夜空。
“哥哥。”这是那个记忆并不完整的少年最后说出的词汇。
作为人类,作为灵能者,作为守夜人,K必须杀死它,即使它并不是灾级魍魉苏比亚的本体,这种级别的存在也足以威胁到现世。但这种“为民除害”并不能使他的心中出现任何的轻松感和成就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等到天秤宫殿主赶来时,苏比亚的身体已经彻底化为灰烬消逝在了风里。但没有感受到敌人气息的洛迦依旧如临大敌,而他所紧张的对象则是一直跪坐在那里的K。洛迦站在K的背后,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沉声问道:“你是谁?”
心情并不算好的K背对着他撇了撇嘴,根本就懒得回答这个白痴色彩十分浓郁的问题。等到洛迦终于耐不住性子上前俯身查看时,他猛然抬起头,用后脑勺狠狠撞在洛迦英挺的鼻梁上。
洛迦此时还是一副中年人的相貌,通过耗费血液施展炼金秘术的他一时半会还无法恢复,更别提此时还身负重伤。所以K出其不意的一记头槌直接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手捂着鲜血横流的鼻子一手指着K,喊了半天的“你你你”,却说不出别的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K语气冷淡地说道:“知道我是谁了吗?知道了就扶我起来。”
洛迦平时隐藏极好的无赖劲头此刻原形毕露,他坐在地上死活都不起身,“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你倒是自己起来呀。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让我扶你?你失心疯了吧?”
K没有搭理他,实际上在用尽全力开完最后一枪之后,他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脖子还有力气动弹了。
洛迦此时也终于感到一阵轻松,甚至连大阵尚未修复的事情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他和K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坐着,天地寂静,夜幕低垂,只有旷野上的风还在低语。等到他终于感到不对劲爬起来去观察K的状态时,却发现K早已经垂着脑袋陷入了昏迷之中,眼角处含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像是在默哀。
————
十天后。
南苑急匆匆走进草原上一顶硕大宽敞的蒙古包,掀开毡门的第一眼就往右手边的矮床上看去,上面果然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南苑气呼呼地一跺脚,扭头离开蒙古包,大步向北走去。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那个面向北方站立在草原上的黑衣男。
南苑愤愤地走上前去,抬起脚作势要踹,但那个黑衣男明明已经知道身后的动静,却偏偏不理不睬,她只好悻悻作罢。她平时打不过作为长官的他,在他受伤后也仍旧惹不起,大概是在沪城的时候真的被他的魔鬼训练留下了心理阴影吧。但只是嘴上说两句她还是有这个胆量的,于是少**阳怪气地说道:“伤好了一半就急着往外跑,真觉得自己不能算作人类了?”
K终于斜了她一眼,但却没说什么。那场战斗留下的伤势和消耗让他足足昏迷了三天,醒来后也是全身无法动弹的局面,更不用说调动体内乱成一锅粥的灵能了。所以直到现在他的体魄也只是勉强与正常人相同,甚至不如草原上打马牧羊的健壮汉子。
这十天里,南苑、贺长青还有受伤的洛迦和K先是在西伯利亚分部住了三天,等到K醒来以后一行四人便不顾莫洛托夫的热情挽留驱车向南驶去。第五天时,恢复得差不多的洛迦独自先行离开回晨曦城去了,临走时还没忘了敲打一番贺长青。剩下的三人也没有急着回到龙国,而是在一个叫库苏古尔的地方找了片小牧场停了下来。
大病尚未初愈的K此时就站在边境线上,再向北走十步就能回到西伯利亚平原。K眺望着北方的地平线,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没有遇见我,如果没有成为守夜人,你现在......”
南苑接着他的半句话说了下去:“我现在大概在打工赚钱给我妈治病,然后毕业随便找份工作。或者更惨一点连学都上不起了,只好一辈子给人打工。”
K斜瞥着她,“看来你还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
南苑撇撇嘴,说道:“是啊,喜欢死了!”
K没再说话,继续望向北方。南苑看着这个男人的侧面,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夜的旷野上发生了什么的少女脑海中突然闪过《在人间》中的一句话。
“世界对于人来说是漆黑的夜,每个人都应当给自己照出一条路来。”
那么这个永远包裹着一身漆黑的男人,他到底走上了哪一条路呢?南苑不知道,她觉得大概没有人会知道,因为若说有谁能真正看懂这个用字母作名字的家伙,估计只有他自己而已。
身后远远地传来贺长青的呼喊:“羊肉烤好了啊,你们俩再不来可就没有了!”
南苑下意识转过身,小跑出几步路后才发现K并没有跟过来。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远方,微风撩起他的风衣下摆,南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
“你不来吗?”
“嗯,这就来。”
“那还不走?”
“......站太久腿没力气了,你过来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