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间里明面上虽不见照明设备,但也亮如白昼,若不是南苑明知道自己是在黄昏时分才进入这个无门无窗的宽阔房间,她还真的要认为外界已经是隔日白天。毕竟这个看似空无一物白墙白顶白地板却足有近千平方米的古怪空间深处沪城郊外地下百米,在这个地方能够两耳不闻世间事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南苑目前没太多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正对着一堆散乱在地上的零件发愁,同时皱着眉头在心里把那个一手造就了这副局面的男人咒骂了成千上万边。
签完字后的三天,南苑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生怕某一天就被推到那种面目可憎的怪物面前。但整整三天都平静无事,却让她不禁有些匪夷所思,好像她的生活突然就回到了原先那种波澜不兴的状态,上课、打工、吃饭、睡觉,若不是那枚徽章和那部自那天起就从未响过的手机还躺在抽屉里,她就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诡异的梦。
然后正当她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之际,就在昨天,那部黑色的手机头一回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母K。
然后今天下午南苑就被那个所谓的“长官”开车带到了沪城郊外的一座巨大别墅中。K一路上一言不发,既不说要去何处也不说要去做什么,让南苑胡思乱想了一路,但看着男人的侧脸,她什么也没敢问出口。
最后,K把她带到了沪城郊外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会用枪吗?”电梯上,不苟言笑男人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让南苑半天没反应过来。
试问当代龙国的正常大学生哪一个会用枪啊?!南苑暗自腹诽着,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会。”
“很好。”
等等等等,你这句很好是什么意思?生怕我死得不够快不够壮烈?!南苑在心底悲愤地呐喊着,大概因为是头一回被人拿来当炮灰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几乎当场就想转头逃跑。结果K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电梯飞速下滑,直接就抵达了这间“地下室”。南苑出了电梯就一步都不敢再走,生怕这里是类似屠宰场一样的地方,K倒是也不催她,径自走向了左手边的墙壁。
那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虽然身材修长,但在这空阔的巨大白色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渺小,但南苑却没有这种感觉。她盯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只感觉整个空间都与那人融为了一体,虽然黑与白显得那么突兀,但在南苑向来敏锐的第六感中,那个人站在那里便轻而易举的成为了正片空间的主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势吧?南苑想着。
那人显然并没有心思去理会南苑的目光,但他如果能知道她此刻内心所想的话肯定也不会太震惊,毕竟这种所谓的“第六感”就是他选中她的原因。
这个女孩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在那个雨夜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前无古人地自行开启了“灵感”。
K走到洁白无物的墙壁前,用左手食指好像是随手在墙面上敲了两下,好像是在轻叩一扇大门。然后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就响了起来,渐渐回荡在整座地下室中。
再然后,南苑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人面前,那一整面墙,全都是枪。
各种各样的枪械,每一种型号都只有一把挂在那面墙壁凹陷后形成的架子上,而这座壮观的武器架足有百米长度,高也有十米。南苑虽然对枪械武器一窍不通,但也大概能辨认外形,她看见那面墙壁上有不超过巴掌大小的精致左轮枪,也有那种只能装载到坦克战舰上使用的重型机关枪,甚至还有大概是中世界欧洲贵族们使用的遂发式火枪,令她感觉眼花缭乱的同时杀气扑面而来。而且南苑坚信,那个家伙绝不会专程带自己来欣赏模型玩具,所以这些闪闪发光的钢铁玩意必然都是随手拿来就能使用的凶器。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室?这他娘的就是一间武器库啊!
数百把凶气凛然的枪械摆在眼前,南院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跑不了了,所以K接下来淡定的一句话让她几乎抓狂。
“挑一把吧。”语气好像是在菜市场里让南苑随手捡一棵大白菜。
南苑语调颤抖:“这这这......这是犯法的啊!”
K转头皱眉:“又没让你拿去对付普通人类。快点挑一把。”这次是命令的口吻了。
道理我懂,您老人家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会跟普通人斤斤计较的人物,但您是不是忘了您面前的我目前也是个普通人啊?!南苑在心中哀嚎着。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用枪杀人犯法,这没事拿着一把枪也是犯法的啊!
不过情势所迫,南苑努力了半天才双腿打颤地站了起来走向那面墙壁,不过也是隔着好几米就停下来远远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也许是终于等得不耐烦了,K冷冷地说道:“你在等着它们自己跑到你手里?”
“挑......怎么挑啊?”南苑都快哭出来了,她一个普普通通家境贫寒的女大学生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
K竟破天荒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只得“细心”地讲解道:“重量是否趁手,尺寸是否合理,功能是否适宜,或者干脆你觉得哪一把比较顺眼,都可以。”
“......”南苑只感觉头大如斗,只好大着胆子仔细扫视了一番,好不容易才赶在自家长官真正发火之前指向了其中一把通体乌黑的手枪。
还真是依靠“顺眼”来挑选的。
不过K对此也没有半点意见,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也不管始终不敢靠近的南苑,抬手把那把格洛克手枪取下来,然后握住枪管,枪口指向自己,亲手递到了尚且不太敢接过的南苑手中。
但她还是接过去了。
永远都没有人知道这一对长官部下之间的纽带羁绊就是从这一递枪接枪的动作中建立起来的。
K看着这个从大街上捡来的部下,轻声说道:“你该明白的我迟早都会告诉你,但在那之前你要记住从这一刻开始你能信任的就只有手里的枪,必要时你可以连我也不信任,但你不能怀疑它。今后想要保护自己或者达成别的什么目的,你能依靠的大概也只有它,所以我建议你趁早做到对你手中的枪比对你自己还要熟悉。”
南苑傻乎乎的拿着那把挺有分量的格洛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K就让她彻底明白了如何去“熟悉”一把枪。
他用了几秒钟就把一把完好无损的手枪拆卸成了一地零件,动作快到让南苑看不清不说,还把三十多个零部件散乱堆在了一起。唯一让南苑有些安心的是她终于知道弹匣里空空如也,不至于走火。然后K丢给她一张图纸,让她在两个小时内把枪组装如初。
所以就有了南苑面对着一地零件发愁的场景。她天生手笨,小时候连积木拼图都玩不转,别说是组装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了。南苑看着一地的零件和那张不知所云的图纸,心里却想着完不成任务的话K会不会用这一地零件崩了自己。
去他的吧,南苑把心一横,就不信一把没子弹的破枪还能比那个黑衣男还要难缠,她伸手向地面上体积最大的零件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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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里,沪城城南的一片街道上并不宁静。一声声刺耳的爆鸣不停伴随着火光划破夜幕,间或还有一两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嘶吼和呜咽,让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显得格外压抑恐怖。
但真正诡异的是,这片人群密集的街区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场堪称激烈的战斗,似乎所有人都对那些枪声叫声充耳不闻,在各自的梦乡里睡得十分安稳。明明他们只需要向窗外的马路上看一眼就能轻易看清这场战斗的敌对双方,但就是没有人从安眠中醒来。
一个黑衣人,单手持枪,深灰色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冷光。而他面对的东西,如果南苑在这里就能够轻而易举的辨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夜里袭击过两人的那些怪物。
但南苑不知道这玩意有个正式的称呼——兽级魍魉,“尸鬼”。
单人独枪的K,面对着二十只尸鬼,他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嗤笑,而这些简陋神志早已被嗜血欲望淹没的尸鬼却根本不敢主动进攻!
对峙只有一瞬,随后这一方夜幕之下便只剩下着杀机和枪声。
三条街外,两个穿着暗黄色工人装的男人正蹲在一盏早已坏掉的路灯下抽烟闲聊,若不是他们腰间没有工具却分别挂着不显眼的枪套刀鞘,任谁都会认为这两人只是维修路灯的工人。而在他们身后不到半米处,是一道若有若无的分界线,延长开去,用一个大圈囊括了整整五条街的范围,仿佛分割出了圈内圈外两个世界。
“这位长官可真是个猛人啊!一个人就包揽了灭除任务,根本不用咱们当苦力去跟那些看着就恶心的东西拼命,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喽。”略为年轻些的“工人”美美地深吸了一口香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赞美着某人。结果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你不想混了?这话要是让大小姐听见了,你还有的活?”年长一些的那位很有一些前辈派头,低声教训道。
年轻守夜人嘿嘿一笑道:“哪有哪有,我可是天天盼着大小姐快点回来啊,不然咱这沪城分区净是些大老爷们,看着都闹心。再说了,这位长官在这里坐镇,大小姐也能轻松一些不是?”
中年守夜人撇撇嘴角,算是鄙视后辈的油嘴滑舌,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真不知道这位长官是谁?”
“上面派来的大人物呗,我一个D级的新人,还不如老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位的身份?”
“大人物?这位长官可是比大人物还要大不少呐!也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把人家请来的,据说这一位可是向来连参议会的命令都懒得搭理啊!”
“啊?这么强?”年轻守夜人赶紧凑过去几步,“老哥你快给讲讲,这位连军团最高权力组织参议会都不放在眼里的长官到底是是何方神圣?”
年长者故作深沉,吸了口烟才缓缓说道:“‘黑枭’,听说过没?”
“那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那可是十二宫成员之一,号称军团杀戮第一,是传说之中的一座凶神啊!”年轻人对这个名字或是绰号明显是大有耳闻,当下便十分敬畏地描述出口,但看见前辈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极为震惊,连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再低几分。
“那位长官不会就是......”
“所以!”年长者及时打断了后辈的话头,“宁可招惹大小姐,最多也就是下次任务被安排当前锋,也千万别对这一位不敬!”
“那是那是,唉,听老哥这么一说,大小姐这次办事看来也不是太靠谱啊......哎?怎么有股硝烟味?”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一位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就站在界线前,也不知道是在那里站了多久,面对两人却没有看他们,左手握着一支样式简洁到了极致的修长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白烟。
两人瞬间冷汗湿透衣襟,动作整齐地右手按左胸左手下垂鞠躬九十度,行了一个标准的南十字军团最高礼节。
“长官!”
“打扫干净。”
“是!”
两人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这位长官的反应,逃也似的小跑向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战场。
K没在意这两个属于军团中最基层的守夜人的反应,只是抬头看向夜幕的南边,目光很远很远。而他手中那一支与“黑枭”这个名号同名的枪,在这一刻才硝烟散尽。